青木河及其它(2)
那天晚上我沒有吃飯。第二天,我沒有去上學,也沒有吃飯。黃昏的時候他回來了,看著我。遞給我一袋子米花糖。我沒有伸手去接,他說:「你不吃東西,是不是也想死?」我不說話。我覺得死並不是什麼壞事。他把米花糖硬往我手裡塞,我拚命地往桌子後面躲,就在我以為他又要打我的時候忽然有人來敲門了。敲門的人是我的班主任秦老師,她二十多歲,長辮子,說話溫柔極了,是很標準的普通話,跟在她後面的是屁顛屁顛的童小樂。秦老師摸摸童小樂的頭說:「這裡真難找,多虧小樂替我帶路,不然我還不知道要找多久呢。」爸爸搶先說:「老師,我們小三兒病了,明天就去上學。」「呀,什麼病,要不要去看醫生?」秦老師把手放到我的額頭上來,她的手柔軟極了,一貼到我額頭上就讓我有想睡覺的感覺,於是我閉上了眼睛。「小三兒的身體是最棒的。」童小樂多嘴多舌地說,「她長這麼大,都沒有掛過一次水,我還掛過呢,去年得重感冒的時候。」「是嗎?」秦老師奇怪地說,「幹嗎叫小三兒,難道你還有哥哥姐姐嗎?」「沒有。」我爸爸又搶先說,「就這麼順口叫的。」「你的臉這邊怎麼了?」秦老師忽然把我的臉扭過去問。「沒什麼。」我別過頭,輕描淡寫的說,「碰了一下而已。」「下次小心點兒哦。」秦老師微笑著說,「我還有事先走啦,要是病好了,明天記得來上學!」「好的。」我說。我把嘴咧開來,用一個非常做作的微笑送她離開,那微笑讓我的臉變得無比僵硬,但我還是堅持了好長時間。秦老師前腳剛走,我爸爸後腳就出了門。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破天荒地在桌上留下了五塊錢,用一個碗壓著,舊舊的已經生了毛邊的紙幣。「走。」我把紙幣飛速地從碗下抽出來,對童小樂說,「我請你吃麵條去。」童小樂出人意料的沉默,他默默地和我一起來到街那頭那家叫「王記」的小麵館,黃昏的小麵館寂寥,孤獨。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大碗紅燒牛肉麵,把湯也喝得乾乾淨淨,抬起頭來,才發現童小樂的面一點兒也沒動。他只是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神憂鬱得有些神經質。「你不餓嗎?」我問他。「他打你了。」童小樂盯著我的臉說。「你不餓我吃。」我用雙手把他的面捧到了我的面前。然而就在那個時候,我聽見自己響亮地打了個飽嗝。這個飽嗝讓我覺得自己丟臉極了,於是我站起身來就衝出了麵店,童小樂追上來,在我的身後喊:「為什麼你不告訴老師他打你了,為什麼!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做爸爸的也不能亂打人,要是打過份了,抓起來也是有可能的!」「你有完沒完?」我回過身去看著童小樂說,「你這個討厭的傢伙,你是不是想他被抓起來,你是不是想我什麼也沒有!」喊完后,我跑掉了。童小樂沒有追上來。我在青木河邊一直坐到天黑。很黑的黑夜,天上卻有一朵很白很透明的雲。月亮不停地在雲邊滑來滑去,像是要尋求一種溫暖。我沒有月亮。這個月亮是很多人的,但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