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峰與丁玲(1)

馮雪峰與丁玲(1)

青春是浪漫的,文學家的青春尤其具有他人所沒有的戲劇性色彩。就在丁玲和胡也頻剛剛建立起一種親密關係時,另一個人出現在丁玲面前,他便是真正使丁玲產生愛情的馮雪峰。丁玲與馮雪峰的愛情插曲,發生在沈從文離開北京之後。1928年2月,功成名就的沈從文先行離開北京,前往文化中心南移后的上海。大約在沈從文之後兩個月左右,丁玲和胡也頻也從北京來到上海。就在沈從文離開北京的這段時間裡,丁玲愛上了幫忙講授日語的馮雪峰。面對胡也頻和馮雪峰,丁玲陷入一種情感漩渦。為了擺脫這一棘手的選擇,丁玲和胡也頻便也南下上海。在北京結下友誼的三人,就這樣很快重逢在上海。在這裡,三個人將度過快樂和痛苦並存的時光,其間最悲哀、最具影響力的事情將會發生在他們身上。沈從文和丁玲的友誼,差不多也是在這裡結束。丁玲和胡也頻剛到上海,第一天便住在沈從文的住處。重逢伊始,相見的喜悅很快就被丁胡之間的矛盾而沖淡了。沈從文發現,第二天早上,他們兩個人不知為什麼事鬧翻了。在北京時,他曾多次見過這種場面,常常對所見所聞感到迷惑而難解。這次依然如此。他們吵著,鬧著,流淚的只顧流淚,賭咒罵人的只顧賭咒罵人。沈從文面對意想之外的變化和這種場面,又急又愁。他不清楚究竟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無助地在一旁觀看。漸漸地,他從他們的言語中明白了一點:胡也頻認為丁玲不再愛他,而是愛上了另一個人。丁玲傷心地痛哭,把沈從文送給她的一雙「美麗的羊毛手套用牙齒咬得破碎不成樣子」(沈從文語)。開始,沈從文以為是胡也頻對自己產生誤會,一聽兩人的進一步陳述,才知道了真情:「當兩人提到一個橫梗在生活中間人時,我當初還以為別是這海軍學生對我有了誤會,以為我還會妨礙他們的生活,經過兩人的陳述,到後來我才明白對我全無關係,……」沈從文在《記丁玲女士》中的這段話,後來在出版成《記丁玲》時,將之刪除了。也許,我們從這段話中可以揣測,在北京時,沈從文的確一度引起過胡也頻的猜疑。沈從文逐漸對丁玲與馮雪峰的愛情有所了解。他為朋友們發生這樣的事情,感到著急,他想為胡也頻做些有益的事情,可是又不知何從著手。北京時的浪漫,那麼迷人,又為什麼消失得那麼快?林偉民在《左聯夫妻作家紀事》一文中,對丁玲與馮雪峰的戀愛作過簡明的敘述。他寫到:丁玲在加入左聯之前,已在愛的海洋里經受了狂風暴雨。在與胡也頻柏拉圖式的戀愛中,卻熱烈地愛上了馮雪峰。丁玲自喻有了一個「偉大的羅曼期」。她把雪峰看作是第一次真正愛上的人。但理智的堅韌又使她意識到與也頻之間已產生堅固的感情聯繫。也頻犧牲后,她把不滿周歲的嬰兒送回家鄉,自己義無反顧地參加**,主編《北斗》。而與雪峰,則更或是同志或是路人。丁玲沒有能從雪峰那裡取回她的愛情,然而內心的愛似急風驟雨驅使她不能自主地寫下了著名散文《不算情書》。信,後來還是寄給了雪峰。雪峰在左聯期間結了婚,可他始終不渝地關注著丁玲。為營救被捕的丁玲製造輿論,雪峰把《不算情書》交給《文學》雜誌發表,后又為趙家璧編纂丁玲《意外集》。他始終跟蹤丁玲一生的創作,饒有興趣地頻頻著文評論丁玲的文學道路。丁玲晚年在談到她與胡、馮關係時說,我最紀念的是也頻,最懷念的是雪峰。對於自己和馮雪峰的感情,丁玲也從未掩飾過。1937年在與斯諾夫人的談話中,她坦率地說:接著,我有了一次偉大的羅曼司:我從未同胡也頻結婚,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一個朋友的朋友開始來到我們家,他也是一個詩人。他長的很醜,甚至比胡也頻還窮。他是一個笨拙的農村型的人,但在我們的許多朋友當中,我認為這個人在文學方面特別有才能。我們在一起談了很多。在我的整個一生中,這是我第一次愛過男人。他很高興,並感到驚奇地發現一個「摩登女子」會愛上這樣一個鄉巴佬。我停止了寫作,滿腦子只有一個思想——要聽到這個男子說一聲「我愛你」。我對胡也頻說:「我必須離開你,現在我已懂得愛意味著什麼了,我現在同他相愛了!」胡也頻聽了感到非常悲哀和痛苦。這個人原來計劃到上海去,但他現在決定留在北京。我不同意這樣,而希望他離開,於是他這樣做了。兩星期後,我跟他後面也去了——胡也頻則跟在我後面來了。在當年回憶這些往事時,丁玲依然保留著她的性格中最為可愛的特點,她的坦率,她的真誠情感,正是她的作品之所以具有魅力的重要因素,同樣也使她的這些回憶顯得毫無虛飾,向我們袒露出她的內心世界的一隅,呈現出一個真實的、比後來的回憶中更為令人可信的五四新女性。在80年代的回憶中,丁玲強調的不是馮雪峰的文學才能對她的吸引,而是他們政治思想上有更多的共鳴:1927年我寫完《莎菲日記》后,由王三辛介紹我們認識的。王三辛告訴我他是**員。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我那時實在太寂寞了,思想上的寂寞。我很懷念在上海認識的一些黨員,懷念同他們在一起的生活,我失悔離開了他們。那裡留在北京的文人都是一些遠離政治的作家,包括也頻在內,都不能給我思想上的滿足。這時我遇見一個黨員了。我便把他當一個老朋友,可以談心的老朋友那樣對待。(1985年3月1日丁玲致白浜浴美)丁玲並不否認她和胡也頻的感情,但她認為她和胡也頻的愛,是不同於和馮雪峰的愛的。前者是浪漫的,卻又帶有孩子一般的遊戲,而對馮的愛,才是刻骨銘心的。在給馮雪峰的信中,她這樣寫到:我不否認,我是愛他的,不過我們開始,那時我們真太小,我們像一切小孩般好像用愛情做遊戲,我們造作出一些苦惱,我們非常高興地就住在一起了,我們什麼也不怕,也不想,我們日里牽著手一塊玩,夜裡抱著一塊睡,我們常常在笑里,我們另外有一個天地。我們不想到一切俗事,我們真像是神話中的孩子們過了一陣。到後來,大半年過去了,我們才慢慢地落到實際上來,才看出我們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子,是被一般人認為夫妻關係的,當然我們好笑這些,不過我們卻更純潔無疵的天真,一直到後來,使我同你斷絕,寧肯讓我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是把苦痛秘密在心頭,也是因為我們過去純潔無疵的天真,和也頻逐漸對於我的熱愛——可怕的男性的熱愛……丁玲認為,她和胡也頻的愛,無法同她對馮雪峰的愛相比擬:雖說我自己也是一天一天對他好起來,總之,我和他相愛得太自然太容易了,我沒有不安過,我沒有幻想過,我沒有苦痛過。然而對於你,真真是追求,真有過寧肯失去一切而只要聽到你一句話,就是說「我愛你」!你不難想著我的過去,我曾有過的瘋狂,你想,我的眼睛,我不肯失去一個時間不望你,我的手,我一得機會我就要放在你的掌握中,我的接吻……(《不算情書》)感情可能永遠都是這樣,誰也無法理清,誰也無法擺脫它的網一般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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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輝解讀沈從文與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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