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男葛不壘(3)

處男葛不壘(3)

飛機的轟鳴聲后,計程車按起了喇叭,葛不壘又從門洞跑出來,說:「哥們,我覺得你遲早也有那麼一天。再說,我剛體會過,其實這事也沒多大意思。」司機:「哥們,問你一句,她是雞嗎?真想花點錢把她作了。」葛不壘忽然感到自己變得成熟,臉上出現了嚴肅的表情,說:「她是我女朋友。」司機忙說:「得罪。」飛速開車而去。很快又開回來,探頭道:「哥們,我原本想說——你倆連泥帶水的,把我的車座都弄髒了!」葛不壘更為嚴肅:「說,得賠你多少錢吧?」司機搖搖頭,說:「別誤會,我不要錢,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也是個厚道人。」司機終於走了。葛不壘再次進入樓道時發現醉酒女已消失。他冷靜地看著電梯顯示燈,發現電梯停在了十一層,到達十一層后,沿著地上落的泥,走到了7號,敲了十分鐘的門。門打開時,葛不壘心想:他奶奶的,看來真不能當處男,一旦不是處男了,智商都提高了。她依在門框上,醉眼朦朧地說:「你找誰?」葛不壘嗓音低沉:「找你。我是你的男人。」她大驚:「是嗎?那——快請進。」塔樓為了高層供水,有一層室內管道橫陳。她買了這層的一所三居室,價值十七萬。大腿粗的鋼管爬在每一個房間的室頂,貫徹著水的鳴響。三居室中兩間沒有傢具,在地上擺著雜誌米缸等雜物,她居住的房間有一張板凳、一個衣櫃、一張木床,還有三十隻玩具狗。葛不壘莊重地坐在板凳上,問:「你今天是經后的第幾天?」醉酒女大笑,最後說是第四天,葛不壘心中一涼:「恰好生個女兒!」於是坐到床邊,將她摟在懷裡,溫言規勸:「我會負責的,要不,咱們明天就去醫院墮胎吧?」醉酒女一愣:「告訴你,三天沒事的,八天都沒事,經后八天作什麼都等於白賺。」葛不壘大驚:「不會吧,中國古書《洞玄子》上說,男人在妻子經后一至三天行房,他將獲得兒子;四至五天行房,他將獲得女兒;五天後行房,那麼他所作的都是白費。」醉酒女大笑:「錯了,可能寫書的跟你一樣,是個處男。」《洞玄子》是葛不壘性知識的來源,從高中時代就堅信不移。這一晚,整整十年的觀念被顛覆,註定了他會成為一個觀念藝術家。三那一晚有十六架飛機轟鳴而過,葛不壘白賺了兩次。當他眼神渙散地深陷在被窩中時,想到:「和一個女人白賺多次,說明我也有愛情了吧?」第二天早晨他起來,看著身旁的女人仍在熟睡,有了一種已長大成人的感覺。這個女人腿肌強健,頭髮細密,睡著后四肢伸展,一夜都將葛不壘擠在床角。看著她,葛不壘腦海中閃現出一個辭彙——「我的母獸」,分析了一下,覺得它充滿柔情。天亮后的房間,地面上布滿灰塵,留存著昨晚零亂的腳印。葛不壘遊逛了她的房間,站在油膩的窗戶前向機場眺望,又有一架飛機升起,葛不壘認為這象徵著他的生命已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屋頂上的管道發出輕微的水流聲,時而喚起金屬的共鳴。葛不壘長久地聽著,覺得富於樂感。在一個音樂空間,完成了男性的飛躍——這一想法令他感到完美,在上中學的青年修養課時,老師提問:「什麼是世界觀?」葛不壘背誦:「對世界總的看法。」老師:「你是什麼看法?」葛不壘回答:「世界太大了,對它,我很難有什麼看法。」今天早晨,葛不壘有了看法,他覺得世界是美好的。門廳有一片亂糟糟倒地的啤酒空瓶和吃剩的午餐肉罐頭,散發著葷惡的氣息。其中有半瓶啤酒,葛不壘凝視了它半天,最終還是拿起來一口喝乾。不管它生產於何年何月,它依然是美好的——葛不壘如此一想,就有了醉意。醉酒女張著嘴睡覺,響著低沉的鼾聲。在一個女人的床上醒來——這是葛不壘多年的夢想,她奇迹般地卧在床上,葛不壘的身體又一次變得異樣,他的臉貼在了她的脖頸上。女人喘了兩口粗氣,嘀咕了一句:「別鬧。」一巴掌抽在葛不壘臉上,又翻身睡去。在上午十一點,葛不壘的半張臉開始紅腫,女人終於醒來。她奇怪地看著葛不壘:「你是誰呀?」葛不壘認真地說:「我是你的男人。」女人點點頭:「想起來了,昨晚上就是你。」兩人久久地對視,終於女人說話:「要不咱們作點什麼吧,好讓我弄明白昨晚是怎麼回事。」此時陽光已變得過強,她在白天的身體僵硬幹燥。她的房中沒有窗帘,葛不壘見到窗外又一架飛機升起,懷疑在飛機升上一千公里高度的過程中,有一位第一次坐飛機的乘客一直在向外眺望,看到了高樓中他和她的景象,從此愛上了坐飛機……「別想得太多。」葛不壘做出自我批判,伏在女人身上,兩秒后察覺到自己並不充實。女人的眼神迅速冷卻,葛不壘錯開女人,萬念俱灰地躺在一旁。過了半晌,女人說:「喂,你有錢嗎?你要有錢,就帶我吃東西去吧。」葛不壘馬上接了句:「有錢。」她明顯富於數學天賦,問明了葛不壘兜中的錢數,很快決定去街頭買小吃,她吃了七種小吃,剛好將葛不壘的錢花光,最後把一個吃不下去的羊肉串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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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門下走狗・第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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