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八重的問題其實挺傻的，換個脾氣差點的估計要不高興了，一目連是神社的主人，這座山裡哪兒不能去？
但一目連顯然不會計較，他根本不覺得八重的話有什麼問題，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回答她：「來看看吉位上的陣法。」
「設下陣法的陰陽師就要來了。」
設在吉位的是個非常複雜精密的陣法，同樣需要在吉時才能發動。
不管為什麼那名陰陽師要將陣法設在神社附近，既然已經在他的管轄範圍內，一目連就不會視若無睹。
精密複雜的陣法發動需要耗費極大的靈力，即使是陰陽師也難以支撐，風神不希望有人類在自己這裡出事，所以來到了這裡。
燈籠鬼不會說話，但它聽懂的別人的對話，風神的屏障仍在，燈籠鬼在屏障外頭打了兩個轉，氣憤的吐著舌頭搖晃，明明是對面的妖怪先對他下手，現在卻讓她別怕，好像錯的是自己一樣，偏心也太明顯了。
明確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滿之後，燈籠鬼呼啦啦的飛遠了，有一目連在它不能對小姑娘做什麼——即使沒有一目連在，它也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妖怪對神靈普遍心存敬畏，一目連出現后，丑時之女不笑也不晃了，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樣。
一目連放下揉八重頭髮的手，往陣法所在方向邁出腳步，八重傻乎乎的摸摸自己的腦袋，跟上了他的腳步。
丑時之女猶豫了下，踩著八重的影子跟在後面，躡手躡腳的就像是想把自己藏進那深色的影子里。
於是一個傾斜的單列隊伍出現了，八重落後一目連半步，走在偏左側的位置，丑時之女落後八重兩步，走在更左邊的位置。
走了沒兩步，八重突然回過頭，對著丑時伸出手：「別再踩我的影子啦，魂都要被你踩出來了。」
一隻手拿著木槌，另一隻手拿著稻草人的丑時之女看了看自己腳下深色的影子，又看了看八重伸出的手，將稻草人夾在拿木槌的那隻胳膊下面，然後握上了八重的手。
丑時之女因怨氣而生，蒼白的小手冰涼冰涼，八重是櫻花妖怪，雖然比人類寒冷，但比丑時要溫暖得多。
於是八重打了個哆嗦，丑時滿足的「嘻」了一聲。
八重：「我後悔了。」她這麼說著，手卻沒鬆開。
丑時「嘻嘻嘻「的笑：「我才不放手呢。」
一目連側頭看了她們一眼，眼神溫柔而神色清冷的俊美神祇臉上，劃過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淺笑。
風神轉回頭，臉上錯覺般的笑容轉瞬即逝，八重沒能看分明，也不敢開口問，牽著丑時跟著他走。她盯著一目連的背影看了看，能感受到她目光的神祇沒有回頭，倒是他身後的伴生龍轉過眼珠和八重對視了會兒。
八重沒能從龍的眼睛里看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但至少，她能肯定其中沒有敵意。
也是嘛，這條龍算是一目連意志化身，怎麼可能對別人有敵意呢。
神社主人開道，草木紛紛向兩邊避讓，給他讓出路來，吉位上的空地很快顯露在眼前，東方將明未明，浩大法陣精緻的線條在黎明前的黛色黑暗中閃爍著微光。
有人從另一個方向走來了。
高高的草叢遮住了對方的身影，靈力卻已經隨著風傳遞過來。
八重扯著丑時往一目連身後靠了靠，如果用妖怪的標準衡量，對面來的這個人類的靈力屬於SSR級別。
單論攻擊力，她這個因為太懶不肯練級的SR還比不過丑時，而R卡總是沒法和站在頂端的SSR抗衡的。
八重對來人的身份有了隱約的猜測。
「沒想到了驚動了神社的主人呢，真是罪過罪過。」來人穿著一身白色狩衣，做陰陽師裝扮。
八重不是丑時那樣的夜盲，在昏暗的光線中，也能看清對方狐狸一樣狡猾又帶著些嫵媚的五官——雖然嫵媚這個詞用在男人身上不太合適——但八重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你是……」八重從一目連身後探出腦袋，這種時候就該她替神靈大人發問嘛，雖然自己躲在一目連背後也是慫慫的，「安倍晴明？」
「這位可愛的姬君認識在下？」安倍晴明笑眯眯的問她，「我的榮幸。」
一如他剛剛說罪過時毫無惶恐感的語氣，此刻他說榮幸，八重也聽不出他有多榮幸。同時，雖然變成了孩子模樣，但靈魂是大人的八重清楚的分辨出了安倍晴明的重點落在了「可愛」上。
如果真的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妖怪，恐怕會被他的笑容和話音迷得忘了自己的問題吧。
完全不天真可愛的八重不吃這一套，用非常官方正式的口吻問他：「安倍晴明，你為什麼在一目連大人的神社下設這個陣法？」
安倍晴明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當然是為了得到一目連大人的庇護啊。」
他坦誠直白的回答讓八重噎了下，直想罵對方厚顏無恥，一面說著打擾了神社主人自己好惶恐，一面又說自己想得到一目連的庇護。
八重木著臉，可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小姑娘的臉上，也真的只能說是可愛了：「啊，果然安倍晴明不愧是安倍晴明呢。」
丑時晃了晃，鬆開八重的手，把稻草人拿在了手裡，頗有你惹我小夥伴不高興了，我就詛咒你的大姐大氣質。
八重頭也不回，準確的按下了丑時揚起木槌的手，繼續問安倍晴明：「這個陣法是用來幹什麼的？」
晨光於這個時候衝破了地平線的封鎖，明亮的光線在樹梢上綻開，安倍晴明嘴角的弧度有了微妙的變化，這讓他的表情顯得神秘又意味深長：「這個陣法，是用來簽訂契約的……」
地上的線條猛地亮了起來！
「……姬君，退後些。」
八重感覺到從陣法那裡傳來了巨大的吸力，下意識的拉住了一目連的衣擺，她聽見丑時尖叫了一聲，然後風的咆哮聲壓過了一切——
風神之佑。
這一次，來自風神的守護絲毫不溫和，狂風吹得八重睜不開眼，雖然看不見，她也能感受到被一目連阻攔著的是怎麼一股可怖的力量，這力量足以把她撕碎。
時間在恐懼中拉長，八重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像丑時一樣叫出聲，至少等風停下的時候，她是咬著嘴唇閉著嘴的。
天已經完全亮了，地上漂亮的法陣燃燒殆盡，在地面上留下了黑色的燒焦痕迹。
八重被嚇軟了腿，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丑時冷冰冰的手腕還在她掌心，而一目連的手在她頭頂上。
風神庇佑，八重雖然不可遏制的打著哆嗦，但至少沒像丑時那樣嚴重到一抽一抽。
一目連也會按照親疏遠近區別對待嗎？
荒唐的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八重的注意力被吉位空地上出現的身影吸引了。
一、二、三……
八重悄悄數著那些和一目連有著相似氣息的身影們的數量，她數到了十二個。
十二道身影全是人形，有男有女，有老人，有青年，也有孩童。
他們有的神色溫和，有的卻是金剛怒目的姿態。
這顯然是後來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十二神將。
但此時，剛剛被安倍晴明強按著簽訂了契約的十二神將顯然對這個新鮮出爐的主人頗有意見，即使是氣息最溫和的神將，望向安倍晴明的神色也是相當冷淡的。
而安倍晴明絲毫不受影響，耗費了全部靈力的男人已經站不穩了，可他臉上的笑容卻帶上了張狂的神色，張狂破壞了他身上典雅的貴族氣質，卻無損於他的魅力，面容姣好白皙更甚女子的男性陰陽師此刻彷彿一個英雄。
他確實達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成就，他有張狂的資本，他在力竭昏迷前囂張的對十二神將說：「從此以後，我就是你們的主人了。」
安倍晴明直挺挺的倒下了，十二神將不為所動。
八重在後世流傳的故事中讀到過將來的十二神將們對安倍晴明的感情，猶豫一下，慫慫的抓著一目連的衣服，探頭問他們：「你們……不救一下他嗎？」
氣息暴烈的紅髮神將哼了聲：「他沒有給我們下這樣的命令。」
「你們不救……」八重看了眼一目連的神色，「那我來唄。」
讓人躺在這裡不是個事，八重知道安倍晴明不是壞人，也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就算什麼都不做他也能醒來，但小姑娘還是覺得，早點把人送走早點安心。
在十二神將的注視下，八重以她貴族式的端莊姿態走到了安倍晴明身邊，蹲下，一點都不貴族的戳了戳他的臉：「記得要誠心誠意的感謝一目連大人哦。」
治癒的綠色靈光亮起，柔和的拂過安倍晴明的身體，被法陣燒焦的大地。
陰陽師蒼白的臉漸漸恢復了血色，被燒焦的土地上，也冒出了生機勃勃的新綠。
萬物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