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終篇(附彩蛋)
「什麼意思?」長陵喉嚨下意識地一緊,「你說清楚。」
徐來風見她突然正色,愣了一愣,隨即道:「唉,那紙上所寫,先是叫人散內力,再讓人絕任督二脈,那可不就是找死么。」
「紙呢?」長陵問:「你可隨身帶著了?」
「本來我一氣之下要把那玩意兒扔了的,後來一想,萬一那老先生瞧錯了呢。」徐來風慢悠悠從懷中掏出一張疊好的破紙來,「我記得二公子你以前也呆過天竺……」
話沒說完,長陵一把搶過紙展開來看,只看了幾行,眸光就難以抑制地顫了起來,長盛始終關注著她的神色,問:「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萬花寶鑒第三重精要,先散內力,余留稍許於心脈,絕任督二脈氣,氣由脊發,從陰維脈至陽維脈,收於椎骨,氣從心至,將斷而未斷……」長陵念到這裡手心裡冒出一層細汗,徐來風「啊」了一聲,「那老頭兒果然眼拙,字都看不全,然後呢?」
「沒有了。」她將紙放下,長盛接過去端看片刻,「這應該只是殘卷,前後都已經毀了。」
徐來風道:「這沒頭沒尾的,要真的散完內力絕經脈,不還是找死嗎?二公子,要不咱倆一起參詳參詳,看看後頭的……哎!你去哪兒?」
見長陵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長盛笑笑對徐來風斟了茶:「近來小妹心情不好,還望徐盟主多多包涵,對了,關於萬花寶鑒,在下有一些問題想要相詢。」
*****
長陵將自己關在屋內,直到天黑,長盛才推開門,旋著輪椅進去看她。
她靠在窗檯邊,望著外頭的花樹,聽到動靜,這才轉過頭去,「大哥。」
長盛瞥了一眼桌上沒有動過的飯菜,「可還在想那心法所說?」
長陵點了一下頭,「我在想……他自幼經脈瘀滯,難以久壽,而當日他內力耗損過重,到了生死攸關之際,若不及時服下紫金丸當是凶多吉少……但現在看來,他練到了萬花寶鑒第二重,原本或可有一線生機……是我誤了他……」
長盛近上前去,略作思忖道:「有此機緣,或許,他還活著也尚未可知啊。」
「不可能。」長陵迫不及待否定道:「那日,是小沁他們在岸邊親眼所見,符宴歸的人馬對他用了箭,他不可能活得下來……」
「有時候親眼所見也未必就是真相。」長盛溫言道:「且不提岸離江心的距離能不能看到全部,若是有人對你百箭齊發,難不成就能要走你的性命?你在武學之上的見解遠勝於大哥,應該知道,武功練到極上乘之境,舉手投足,已不滯於物,你往徐島主身上擲瓜子時,他根本來不及察覺,不也出於本能的避開了?」
「不可能……」長陵連連搖頭道:「符宴歸親口承認葉麒死了,而且他還取下了長命鎖,葉麒若僥倖未死,符宴歸焉能沒有察覺?」
長盛看著她道:「要說不可能,天底下還有比你我兄妹二人能存活至今更為匪夷所思之事么?」
長陵閉上雙眼,道:「大哥,你不要再說了。」
實則長盛所言她在心裡遠不止想過一次,然而這所謂的「希望」有多麼的渺茫,渺茫到從心底滋生出恐慌的蔓藤,將她那一副一身是膽的軀殼勒得喘不過氣來。
「這次醒來,我發現你變了許多,變得會為他人著想,也變得瞻前顧後。」長盛問:「他為了你做了這麼多,難道你連為他多承擔一次空歡喜的勇氣也沒有?」
長陵心口重重地一跳。
她忽然想起,那時葉麒帶著她去掘墓,也曾經問過她一個類似的問題。
長陵,你害怕失望么?我怕過。但是,萬一呢?
長盛道:「至於這兒,你不必擔心,如何與魏將軍解釋,如何全身而退,大哥自有打算。」
*****
長盛離屋關上門后,發現徐來風站在庭院邊,投來了一個頗為費解的眼神。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徐來風推著輪椅送長盛到湖邊走走,「大公子難道不希望二公子能夠放下過去?給了她不切實際的虛妄,就不擔心她再一次受傷?」
「放不下心結,如何能放得下過去?」長盛淡淡道:「與其讓她長久深陷痛苦與自責,不如放她出去走走,縱是走到了天涯海角也一無所獲,她盡了全力,心中也會好受些。」
徐來風微微頷首。
「況且,若當真有一線生機,何不一試?」
長盛發現徐來風盯著自己瞧,不覺問:「怎麼了?」
徐來風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時隔了這麼久,總還是有人對大公子念念不忘了。」
*****
來長安時,梅花未開,離去之時,已逢落花沾袖久留香。
冬雪初融,馬蹄踏過處轉瞬無痕,等魏行雲發現人不在時,二公子早不知奔到何處去。
長陵直往龍門江而去。
她想過,葉麒在水下憋的時長遠勝於常人,他要是墜江后掩人耳目,也並非絕無可能。只是他身患重疾,若然僥倖逃生,多半也逃不了多遠,既是如此,不如沿著江岸附近的村落尋一尋,倒也不算無跡可尋。
雖然這樣的揣測太過不著邊際,但足夠讓長陵滿腔的萬念俱灰復燃了。
然而真當她抵達龍門江,挨家挨戶將附近所有村民家的門檻都踏過一遍時,才切身的體會到「萬一」這個詞的真諦——萬一萬一,唯一的希望后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失望。
蒼天何其殘忍,不顧萬物微不足道的祈求,冷眼旁觀滄海一粟,蜉蝣天地。
但總有人不撞南牆不回頭。
從豫州到金陵,長陵本想找罪魁禍首探一個究竟,只是符宴歸恰好不在都城,她就一路往南,到江陵郡賀家去打聽近況。
賀家現在的主事人是賀松,起初他以為長陵前來約莫是為了勸說歸順西夏,心中總歸是不大痛快,沒想到她上來就問有否葉麒的消息,著實讓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他的死訊了……」賀松覷著她的神情,道:「難道七叔他們沒有告訴你?」
心涼已是習以為常,長陵聽得此言,起身道:「是我叨擾了,多謝賀公子招待,我還有事,這就告辭了。」
賀松望著長陵的身影,不知怎地,莫名想起她本該是要成為堂弟媳的,不由道:「越姑娘,他的衣冠冢我們立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長陵頓足,偏頭道:「不必了,躺在裡面的又不是他。」
她一人一騎揚長而去,出了江陵,一時間只覺得天大縹緲不知何處去,不知何所歸。
「越姑娘!」她聽到後頭傳來一陣馬蹄聲,回頭望去,是七叔策馬追來,「且等一等!」
待七叔近上跟前,自懷中抽出一卷羊皮軸,「公子曾經有過吩咐,不論他日發生什麼事,都要將此圖交到越姑娘手中。」
長陵接過捲軸,拆開綁繩一展,發現這居然是一張完整的伍潤秘籍圖。
「這三個地方,我們皆已派人探尋過,東海之濱與雁北之地皆無所獲,唯有中原西南部紅石灘燕子溝一帶,有極似之處。」七叔道:「只是那裡冰川延綿,人跡罕至,若越姑娘要去,還當一路留心。」
長陵的手凝固在半空,諸般情緒纏繞於胸,需要竭盡全力才能讓自己的聲音穩下來,「他都走了這麼久,想不到你們還記得。」
七叔淡淡一笑,眼神中不無悲傷,「既是公子未完成的心愿,能為他多做一件也是好的。」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不動聲色地烙進了她的腦海里。
長陵踏上了前往燕子溝的路,這次不再是為了尋他,而是為了走一程本該是他們倆一起走的路。
當初相約結伴而行,如今孤身一人,恍然自己在不自覺中已經習慣了被陪伴,所以當一切恢復如初,才知人情冷暖,大千世界,何其空蕩。
就在長陵以為自己會一直這麼走下去時,意外的遇到了一個人。
是失蹤已久,多番探尋卻杳無蹤跡的姑姑,越青衣。
這巴蜀偏僻村鎮,來往的外人本就不多,越青衣一身短打勁裝,很容易在人群中辨認出來。長陵在街頭看到人時,正要上去打招呼,未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姑姑舉止謹慎的退到一個巷子后,眼神緊緊盯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棟客棧。
看樣子是在跟蹤什麼人不願被察覺。
長陵暫緩腳步,順著越青衣的目光望過去,但見一輛馬車在一小隊護衛的簇擁下徐徐停下,有人下了馬車之後直接上樓,只是礙於視線遮擋,看不清那人容貌。
不過,光看越青衣流露出的騰騰殺氣,就能猜到姑姑想要做什麼了。
等那幫人都進了客棧,長陵闊步上前,一把按住越青衣的肩膀:「姑姑。」
越青衣回頭看到長陵,又驚又喜,「亭兒!」
兩人別後重逢,自有許多話想問,燕子鎮多是草棚茶肆,就著街邊空座坐下,各來一碗熱湯,倒也圖了個熱乎。
長陵道:「原來姑姑當日是被符宴歸的人所擒,又被軟禁了這麼久……但你後來既然逃了出來,為何不來找我呢?」
「哼,那姓符的如此奸滑,竟然對我下毒,還想要利用我的手來對付你……」越青衣咬牙切齒道:「若是不能親手將他除掉,他日豈不是又要害了你們?」
「所以……這數月以來,你一直在尋找時機,就是想要刺殺他?」
「他在金陵城耳目眾多,皇宮守備森嚴,我遲遲無法下手,但近來他暗自出行,帶的人不多,我跟蹤至此,發現他一路遍訪名醫,多半是得了什麼其難之症。」越青衣道:「他這兩日慢下行程,想來病勢不輕,這不正是我動手的良機么?」
長陵眸光微微一閃,「姑姑,這一趟還是讓我去吧。」
越青衣:「那怎麼行……」
「你身上蠱蟲未除,焉知他見了你之後會不會又驅動你身上的蠱毒呢?」長陵沉聲道:「我來吧,這對我來說,也就是一去一回的事。」
*****
蜀中入夜格外濕冷。
符宴歸半躺在鋪著獸皮的竹榻上,屋中燒著炭還不夠,懷中還抱著個銅製的暖手爐。他手裡持著一卷書,正全神貫注翻看著,甚至沒有留心陽台外的動靜。
直到「嘎吱」一聲,有人一腳踩中腐破的地板,符宴歸循聲抬頭,看到一個……夢中都求而不得見的人,騰一下站了起來:「長陵?」
「是我。」跟上次見面比起來,符宴歸似乎又清瘦了不少,長陵沒見過他如此畏寒荏弱的模樣,不覺一愣,「你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符宴歸失神了好一會兒,答道:「沒什麼,我聽聞蜀中有能治我病的良藥,這才不遠千里……倒是你,怎麼也會到這兒來?來找我的?」
「今夜,我倒確實是來找你的。」長陵道:「當日我姑姑突然發瘋,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如今事情過去了,若是你肯拿出解藥,我也不再追究,若是不拿,就不要怪我乘人之危,對一個病患下殺手了。」
符宴歸眸光微黯,嘴角微微勾起,「你多慮了,越前輩身上的蠱毒本就不能持久,過了這麼久,早就不復存在,更無解藥之需。」
「你以為我會信你?」
符宴歸道:「若不信,不妨帶她去求醫,若發現我所言有虛,再來找我,我倒是樂意多見你一回。」
長陵涼涼地盯著他片刻,話也不說一句直接轉身,符宴歸見她這就要走了,下意識探出手彷彿說點什麼,突然見長陵停下腳步,問:「我還有個問題……你確定他當時真的死了嗎?」
符宴歸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
「當然。」
長陵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緊,「那他的屍身呢?」
「扔到江里去了。」
「你就這麼恨他?連個安葬之地也不肯給?」
符宴歸道:「談不上恨。只是萬箭穿心的屍身並不好看,若是叫你瞧見,怕你傷心。」
下一刻,有寒光一閃而過,暮陵劍尖指向了他。
長陵道:「你以為我殺過你一次,就殺不了第二次么?」
符宴歸道:「如果你下得了手,早就動手了。」
長陵冷笑一聲,「好,既然是你找死,我成全你,也不算違背對你弟弟的承諾……」
「不要!」突然一個身影從門外撲了進來,沒留神掀翻了邊上的案幾,「求二公子手下留情……」
長陵沒想到呂碧瓊也在這兒,只見她跪在他們身旁,哭道:「二公子,其實老爺身患不治之症,已是時日無多了,而且他……」
「閉嘴!」符宴歸直接截住了她的話頭,深深凝視著長陵道:「我不需要你可憐,你不是恨我入骨么?那就動手吧。這次你就對準這兒,不會再有差錯了。」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喉口。
長陵的視線從呂碧瓊身上轉開之際,一瞥眼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書冊,她目光稍稍一凝,等回望向符宴歸時,卻是放下了手:「你想死在我手裡,我又怎麼能如你的願呢?符宴歸,從今往後,我與你再無瓜葛,你自己好自為之。」
言罷,她飛身而出,轉瞬消失在夜色中,來無影去無蹤,就好像從未來過。
呂碧瓊爬起身來,看符宴歸搖搖欲墜,忙上前攙扶,「老爺……」
符宴歸將她推開,「你不該攔她……」
呂碧瓊淚如雨下,「你為什麼不告訴二公子……」
「告訴她什麼?」符宴歸緩緩踱到窗檯邊,望著早已看不到她身影的夜色,「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賀瑜臨終前和我說過的話……他說愛而不得,就是我這一生要承擔的報果……我當時還不信……可是沒有想到……」
他輕笑了一聲,眼中溢出水光,「可我不甘心,真的,我不甘心……我便想著,當年是我錯殺了她一次,才釀成了今日的果,如果也能讓她錯殺我一次,會不會以後她想起我,可以不再那般恨之入骨呢?不曾想,連這小小的心愿,都求而不得……」
呂碧瓊心疼看著他,「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符宴歸踱回到椅子邊,將地上那本書冊拾起,淚落在紙上,模糊了紙上的「凌絕」二字,「我這一生算盡人心,唯獨算漏了三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賀瑜,還有一個……是我自己。」
*****
冰川之谷,雖冬去而不見春色,沿途冰河未化,無需泛舟,人可以直接在冰面上前行。
前幾日,長陵告訴姑姑長盛在長安腿腳不便,非常需要親人的照顧,越青衣一聽當仁不讓往西夏趕去。
而她,則來到燕子溝。
紅石灘蔓延數十里,路上的石子銹紅如毯,谷中白雪覆柏樹,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紅白相間,當真是美得渾然天成。
行至半途,遠遠聽到北山方向傳來了鐘聲,長陵回想起扇面上的那首詩——北閣聞鍾罄,南鄰松柏香,看來這裡正是百年前伍潤祖師曾走過的地方。
天色尚早,她牽著馬兒,順著這破壁劈山的冰路一路往前,穿過了幾道彎彎曲曲的岩石冰洞,終於見到了詩中所指之地。
拂曉落潭水,澗中白若紛。
只是潭水成冰,花樹凋零,眼前這一番景緻倒是與詩中所繪的萬花漂谷截然不同。
長陵緩步邁入冰潭邊的山洞中,一抬眼,便瞧見了岩頂上密密麻麻的石刻。
乍一看去,石刻龍飛鳳舞如字元,但偏生辨不出是何字何符,可再多望幾眼,又彷彿見那字元活靈活現,宛如一道仙風道骨的身影跨越百年,將極為深邃的絕學慷慨道述,毫無保留的呈現在眼前。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伍潤秘籍。
當年伍潤不知因何機緣乘舟經過此地,但看壁上仗劍疏狂,可想他當年應是忽有所悟,這才隨性而發,意到深處,奧妙無窮。
長陵於武學上極有天賦,但自練成釋摩第九重功法之後,亦是停滯不前,久未精進。此時多瞧了幾眼,頓覺武學之博大精深,如浩瀚星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只是如她這般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看一遍便都心如擂鼓,難以自持,若換作是普通的高手,多半稍作一修就會走火入魔——可是如此絕學近在眼前,如何不叫人心動?
怪不得伍潤不許自己的徒弟修此武功,但他終不忍自己心血付之東流,才有了後來的摺扇與遺命。
從山洞的另一頭走出時,黃昏已至。
萬里無雲的天塗上了一層金黃,格外瑰麗。
長陵微微仰起頭,忽然想問天一句,是不是古來悟道者,都註定孑然一身?
念及於此,又不覺啞然失笑,天道為何,她何曾悟過?
她正要牽馬而去,低下頭時,不經意間發現足下湖藍的冰潭下,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長陵難以置信地蹲下身,哆嗦著手將冰面上的霧抹開,看到一襲白衫,隔著層厚厚的冰,漂浮在水下,若隱若現。
等到意識到那是什麼時,長陵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閉著眼喘了好一會兒,她再也忍耐不住,一抬掌,卯足全勁一拍,將偌大的冰面震碎了一大窟窿。
一雙手不顧蝕骨之寒胡亂往下探去,她一把抓住,卻撈起了一水的白衣,還有幾隻小魚悄無聲息的從袖口中溜走,「啪嗒」幾下,躍回潭水中。
正當此時,伴隨著荒草的窸窸窣窣之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誰在那兒?我可剛搭好了『捕魚網』,別嚇了……」
來人的話音在看到長陵背影時戛然而止。
長陵慢慢轉過身,但見薄霧輕煙中,一個清雋修長的身影逆光而現,以木枝為拐,立五丈之地,痴痴怔怔地望來。
人都說,春來秋往,歲月枯榮,年年複復,誰都無力改變。
但若無人跋山涉水,何得彼岸花開?
不知過了多久,葉麒的三魂七魄總算回歸元神,長睫濕潤的朝她眨了一眨,接著前頭沒說完的話,笑道:「魚兒都給嚇跑了,仙子今晚打算吃什麼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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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蛇添足的小彩蛋)
約莫是方才那一掌太具威懾力,長陵周身的冰地逐漸裂開,但她仍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唯恐一動眼前人就會消失似的。
她渾然未覺,葉麒卻嚇了一跳,情急之下將木拐杖一拋,飛身而起,在她沉下冰潭前一把將她摟住,旋空一轉,堪堪落到了草地邊上。
「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他撫上她有些消瘦的臉頰,「都變輕了。」
長陵望著近在咫尺的人,感受到他的溫度,只覺得自己凍住的心宛如那冰潭般,一點兒一點兒的開始融化。
「你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
「冤枉啊。」葉麒箍緊了她的腰,半身重力就差沒都傾在她身上,「我也是這兩日才勉強能站,走都走不了幾步,如何找你?」
一直以來的絕望和無助突然決了堤,長陵沒憋住紅了眼圈,「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
「我……我在這兒半昏半醒的,睜眼時迷迷糊糊看到頭頂上晃著武功心法,看著看著就不知不覺的醒了……」葉麒看她的眼睛,頗有些手足無措,「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你會……你是如何找到這兒來的?」
長陵硬邦邦別過頭去:「你說過的話,一件也沒有兌現,不走到天涯海角,我怎麼甘心?」
葉麒何其聰慧,只聽她一句「天涯海角」便聽出了其中的艱辛和無望了。
他用下巴輕輕蹭著她的額頭,「從現在開始,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決不食言。」
「好。」長陵推開他,「我想看春蟬、夏雪、秋梅、冬雷,你都答應?」
「啊?」葉麒十分為難道:「噝,這個實在……」
看長陵直接扭頭要走,他又走不好路,只能一瘸一拐跟上道:「降低點難度好不好啊?」
長陵拭去眼淚,佯作冰冷冷的語氣:「這有何難?比這個難的,我都能找到。」
「不會吧?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找這些更離譜的?」
長陵迴轉過身,嘴角不自覺浮起笑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