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翌日，林威準時來到裴禹行的住所。

裴禹行這幾天沒睡好，尤其是看到了安悅和那個小孩子之後，他就更是睡不著了。

「哥，你的黑眼圈有些重，需不需要我弄個茶包給你敷一下？」林威一向體貼，要見那個人了，狀態應該要好一點。

裴禹行面無表情：「不用。」

林威點點頭，心想憔悴一點兒也好，讓那女人看到他們炙手可熱的裴影帝為伊消得人憔悴。

裴禹行拿起外套往門外走，才走出兩步，突然停住，回頭問林威：「黑眼圈很難看？」

林威趕緊搖頭：「不難看！」

「難看」這種辭彙怎麼可能跟裴禹行有關係！

然而裴禹行蹙起了眉頭，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他把外套擱在沙發上，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旁邊出現了一瓶爽膚水。

裴禹行面色不虞地轉頭看林威。

林威揚起一抹笑。「用這個會更帥。」

裴禹行的皮膚很好，有時候拍戲都沒化妝，現在又到了春天，空氣濕潤，他的皮膚狀態沒有問題，就是黑眼圈有些重。

他揮揮手，拒絕：「不用。」

林威聳聳肩，他這兩天突然不了解裴禹行了。到底是想帥一點還是頹廢一點？

不過，現在的他好像看起來也很不錯，有一種禁慾冷酷的感覺，很有魅力。

六點十分出發，一路通暢。來到安悅居住的小區時，正好是六點五十分。

林威昨晚回去就把路線擬定好，此時目標明確地將車子停在安悅所住單元樓的出口前方。

「要……」林威回頭跟裴禹行說話，發現他閉著眼睛靠在後座的椅背上，於是打住，不吵他。

他理解他現在的心情。

本來想問他要不要吃早餐，現在看來不用問了，還是讓他等會跟安悅一起吃吧。

還有那個小男孩。

***

安悅熬夜到凌晨兩點才睡，安澤皓睡的很好，除了做夢笑得咯咯響之外，沒幹擾到她。

以往熬夜都是被安澤皓干擾了她才被迫醒來，畢竟睡眠時間不足，可是今早她六點多就醒了，而且神清氣爽。

她想，可能是因為祖國的空氣比較親切的緣故。

躺著也睡不著，索性起床給安澤皓□□心早餐，熬筒骨粥。

粥剛熬好，安澤皓就醒了，一定是被饞蟲喚醒的。

給安澤皓穿衣洗臉，母子倆面對面坐著一起吃。

安澤皓一歲多點便開始學習自己吃飯，現在一歲七個月，已經能吃的很不錯，掉出來的不多。

吃完早餐，一縷陽光從窗口照進來，照在了安澤皓的臉上。

他興奮地看著外面，說：「陽陽！」

安悅忍著笑，一字一頓地教他：「太——陽。」

「陽陽！」

「太——」

「太太！」

「先說一個字，太——」

「太！」

「陽——」

「陽！」

「太——陽。」

「太陽！」安澤皓終於說對了，而且說得很清晰標準。

安悅激動的鼓掌，表揚道：「皓皓真棒！」

「棒棒！」他也跟著鼓掌，異常興奮，甚至坐在餐椅裡面扭起了屁股。

看著他可愛的樣子，安悅的心跟著燦爛。「皓皓會說『太陽』了，特別棒！」她對他豎起大拇指。

「棒棒！」安澤皓複述著，「棒棒棒棒！爸爸爸爸！」

安悅的笑容僵住了，兩個字音太相近，他說混了，然後，他順理成章地想起了這件重要的事。

「要爸爸。」他的小嘴突然一扁，就像面對想要的玩具卻得不到一樣。

他不開心了。

小孩子的情緒變化快，安悅暫時沒法給他想要的，借口已經找過很多，她也不想再找借口。

「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安悅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要爸爸！」安澤皓情緒來了，眼看著就要哭。

「媽媽抱抱。」安悅伸手要把他抱起來。

安澤皓推開她的手，大聲說：「要爸爸！」說著，兩滴眼淚瞬時滾落，嗚嗚地哭了起來。

安悅有些無措，十分心疼。

做單親媽媽這將近兩年的時間，她被問過無數次關於孩子爸爸的問題，每次心裡都不好受。安澤皓也被問過很多「你爸爸在哪裡」、「你爸爸是做什麼的」之類的問題，然後，也有一些人當著他的面說他沒有爸爸，說他的爸爸不要他。

儘管安悅和父母都耐心解釋並安撫了他，但多多少少還是會被影響。

他哭得傷心，每一聲哭泣都讓安悅疼一分，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她選的這條路，她也不知道對不對，一直以來都努力用向上的心態來面對，可是偶爾也會很低落。

眼淚落下之前，她抱住安澤皓，只有他能治癒她。

剛才還在崩潰大哭的安澤皓感覺到媽媽的低落的情緒，慢慢地止住了哭泣，抬頭看她，然後，伸出小胳膊回抱媽媽，安靜地靠在她身上。

小小的他，懵懂，卻也知道心疼，知道怎麼樣做媽媽會喜歡。

這個小小的擁抱，有著巨大的力量。

安悅心裡升起一股強烈的暖意，擦掉臉上的淚水，揚起笑臉跟安澤皓說：「爸爸會出現的，相信媽媽，好嗎？」

安澤皓乖巧地點頭，「好。」同時伸手在安悅臉上抹了一下，那兒有未乾的淚。

母子倆平復了情緒，安悅舒了一口氣，說：「我們出去玩吧，去公園玩。」

安澤皓笑著說：「好。」

安悅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水杯，背著背包，牽著安澤皓出門。

小孩子都喜歡出去玩，外面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新鮮又有趣。

這兩天天氣陰涼，加上有工作，安悅只帶安澤皓在小區里轉了轉，沒去遠的地方玩。

現在，安澤皓很開心，直接用跑的，急不可耐的樣子。

***

裴禹行在車上坐了快兩個小時了，林威陪著。

他們這樣就跟守株待兔一般，林威本想勸幾句，但是看到他思緒飄忽的樣子，便打消念頭。

傷害他的女人就在不遠處，他耿耿於懷那麼久，現在又突然多了一個兒子。

多麼巨大的衝擊，他需要消化。

在車裡待久了，林威打算下車走走，剛要開門，赫然看到單元門被打開，一個萌短的身影跑出來。

一個嬌小的女人緊隨其後。

「媽媽！太陽！」小孩子的聲音奶聲奶氣，充滿快樂。

女人梳著丸子頭，露出額頭，甜美的笑容異常明顯。

「嗯，太陽很溫暖。」她的聲音跟她的笑容一樣，很甜。

車子距離只有幾米，他們的的聲音全部傳了過去。

孩子跑近了，面容更清楚，那眉眼和輪廓，比相片里更像裴禹行。

林威十分激動，正要回頭跟裴禹行說話，車門已經被打開。

裴禹行下了車，腳步沒有停留，豁然走向前。

在他下車的瞬間，安悅就看清楚了，時隔兩年三個月，他的身影他的氣息，還是那麼熟悉，只一眼，就確定。

她已然愣在原地，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向來者，腦子空白一片。

裴禹行在距離她兩米的地方停下，嘴唇抿成一條線，直視著她，目光犀利。

在飛機上，在昨晚的沙發上，還有剛才在車上，他都在想要跟她說什麼。他有很多話要說，最後決定先嘲諷她幾句。

比如：

你很喜歡玩感情？

當面道別才有誠意你不知道么？

你過得似乎很好。

……

他是個堅毅的人，決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

「你……」

「爸爸！」

裴禹行的左腿被抱住，一個軟糯的聲音大聲的喊道。

他忘了後面的話語，前一刻還陰鬱的臉，此時滿是震驚。

他緩緩低頭，骨頭像是生了銹一般，活動得很不自然。

小傢伙揚著一張肉嘟嘟小臉，臉頰微紅，笑容燦爛，八顆小牙齒全都露出來。

「爸爸！」他又喊了一聲。

裴禹行克制了許久的情緒，此時此刻，徹底崩了，他的手，在顫抖。

他說不出話來，一眨不眨地看著喊自己爸爸的小孩，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所有他猜想的東西。

安澤皓等不到他的回應，又見他表情有些奇怪，一臉疑惑。

裴禹行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安澤皓跟他小時候幾乎一樣，他心裡已經明確了答案。

積攢了兩年多的鬱氣，此時染了一絲歡喜。

這是他的孩子，她，是否並不是真的……

睜開眼，正要彎身去抱他，突然間，腿上的暖軟的小胳膊鬆開了。

他跑向他身後，抱住林威的腿，大聲地喊：「爸爸！」

見多的大世面的林威，此時驚得整個人都懵了。

而裴禹行，那股虛弱的歡喜受了一擊。

安悅跑過去拉住安澤皓，十分尷尬地解釋：「別誤會，他見到長得帥的就喊爸爸。」

沉默片刻，裴禹行鄭重地說：「以後跟他說，最帥的才是。」

安悅低頭：「我怕他爸爸被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