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們的青島(4)
幾天之後,他完全病癒,坐在客廳沙發里,閔才提起他們之間的事,她沒問裘利安想不想她,她只是說,與裘利安分開七天,就像七年。說完這話,淚水涌滿她的眼睛。她調開頭去,手堵住嘴,努力忍住。裘利安很想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但他控制住自己,他在心裡演習這個攤牌時刻已經很久,暫時不願沖回到神志瘋狂的愛情里去,儘管在那裡他非常快樂。他是從閔的眼神中,看出她愛他,愛得很深,而且是超出**的愛。他覺得害怕這種眼神,他還不能作出不可挽回的決定,也未想出意義模糊的得體話。這時,她轉了話題,說她見了一些朋友,行李太多,主要是她決定挑選一些做閨女時穿的那些鮮亮衣服,因為裘利安喜歡:有水袖,有布扣,有鑲邊的旗袍,大都是民國初年那些過時的樣式,但對裘利安可能不過時。裘利安覺得她玩愛情這套遊戲明顯比他高明。他說,「那就太好了。」由於僕人不在,閔漸漸朝他靠近,但是沒有真正碰到他。她仰起臉一動不動地看他,她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愛,就對他一人。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有如此強烈的感情。這使他感到很不安,他就害怕女人愛上。愛上,會彼此製造痛苦,結果無聊透頂,起碼以往他的經驗是這樣。但如果不愛呢?就不會浪漫,會有他們在北京那麼強烈的性快樂嗎?結論是:愛到一定程度就夠了。餘下的問題:讓愛情停止在什麼程度?而且又讓對方同意停止在那個程度上。他滿臉迷茫的神情,使閔坐了回去,現在是她看著他憂心忡忡的樣子。裘利安的感冒好了,重新上課。但他還是未痊癒,有些癥狀未消盡,這樣閔還是常以看病的名義來。關於他倆的事,閔儘可能不談,好像知道他怕說清楚。不清楚雙方都有自由,還可隨意決定繼續,或是不繼續。現在的局勢已經弄到他無法單獨決定,他幾乎想寫本諷刺自己的小說,現成的標題:《哈姆雷特在中國》。這天閔走進房間,在桌旁沉靜了一會兒,突然說:「如果你再不到花園裡去坐一坐,我就把這兩個花瓶扔到窗外山溝里去。」她一手抓一個瓷花瓶,她的威脅使他笑了。她沒笑,但把花瓶小心地放回桌上。「若你生病我可常來,這正是好借口。但一直生病下去,對你身體損害太大。」言下之意,閔對他的「病」,心裡是知曉的。這時,是不得已才向他點明,她看來要說什麼。他們來到花園裡坐著,僕人送來茶和點心。兩株梅生機盎然,裘利安瞧著,便覺心情好多了。閔今天的臉色,不像以前那樣一味嬌縱他,而是有一種決心。在花園裡,閔低聲說,「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時間方案。」裘利安馬上就明白了,閔指的是什麼:既然他不願明確表示愛情和結婚意願,她想先維繫他能接受的「私情」。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使兩個鬼精的僕人不至於晃蕩在眼前,他的私人生活被干擾,但他的生活又缺不了他們。除非和閔上山裡去野合,暖和的季節還未到,不存在這誘惑的危險。他沉默,就是讓閔說。閔站了起來,在花園很煩躁地走著,腳上的高跟皮鞋和玫瑰紅的衣裳,使她看上去比平日高,裊裊婷婷。她穿什麼都好看,什麼顏色都適合,只是玫瑰紅太性感,特別是在陽光下,而且婚前的衣服現在穿,緊了些,就勾勒出誘人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