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曾經的輪迴（八）

伶鼬崽崽醒了,它發現大家都不見了,只剩下盯著它的斗。

伶鼬崽崽好奇地歪了歪頭,它在家沒見過這個哥哥哎。

不過伶鼬崽崽看了看相同的外貌,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自己多了一個哥哥這件事。

伶鼬崽崽立刻撲了過去。

斗伸出腿，抵住黏黏糊糊的伶鼬崽崽，動了動耳朵,打量它一番，發現這個崽子居然沒有留下什麼陰影，而且竟是不怕祂的威壓。

斗不會去問伶鼬崽崽，祂守著它醒了,想著自己能走了。

啪嘰，伶鼬崽崽抱住了斗的尾巴,忽閃忽閃落入星子的黑色眼睛：哥哥你去哪兒呀！

天道噫嗚嗚噫覺得自己崽崽真可愛,被掠奪了力量的大道攔著祂不讓下界。

斗不為所動,祂幫助伶鼬崽崽洗乾淨，又守著它醒來已經足夠。這一次祂掙開了，伶鼬崽崽眨了下眼就再也找不到斗白色的身影。

伶鼬崽崽沒有放棄！它匍匐於地,小鼻子高聳，嗅著屬於斗的氣息。

斗的氣息哪裡會那麼容易被捕捉,天道嘀嘀咕咕給崽崽提高了五感,對於大道不能插手的勸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伶鼬崽崽順利聞到了那縷即將散去的氣味,雀躍地搖著尾巴追上去。哥哥是不是回家啦,等等它呀！

斗和一群獸打完架,舔著爪子時,耳朵尖微動，自帶眼線的雙眸一轉，便睨見伶鼬崽崽從一堆亂七八糟的落葉中鑽出來。斗一頓，略感不妙。

果然伶鼬崽崽頂著一身落葉，眸子亮晶晶往祂這邊跑，口裡「嗯嗯」喚著哥哥，讓祂等等它。

等？不可能的。

斗花了百分之一刻就甩掉了伶鼬崽崽，半個月後，在又一片湖泊中心，玄龜背著伶鼬崽崽涉水過湖，找到了停留在躺屍惡獸背上的斗。

伶鼬崽崽站立起來，對著斗興奮地擺小爪子：哥哥，我又找到你啦！

斗：…………

怎麼又是你？

這個小崽子怎麼還沒被吃掉？

斗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這個世界不夠兇惡了？

天道驕傲地說著祂家崽崽運氣就是一級棒，完全不用自己插手。大道沉默著看破一切。

伶鼬崽崽身上有斗的氣息，加之它的外表，有時候還挺能糊弄獸的。

斗咻地一下消失，伶鼬崽崽握了握拳，給自己打氣，分毫不氣餒地追上去。有時候恰好看見鬥打架，它覺得哥哥可厲害啦，比爹爹厲害很多倍的厲害！

天道啊哈哈笑，大道欲言又止。

斗為了擺脫小崽子和打架，往越高層的獸群地界中去，可偏偏越是那樣小崽子越發通暢無堵找到祂。

斗看著無垠大陸，對自己的實力陷入沉思。

伶鼬崽崽再一次找到了祂，它如同以往撲上去，斗如同以往消失。伶鼬崽崽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它餓得脫了形，努力了一會兒沒能從地上爬起來，只能趴著嘆氣。

這一次沒有走，隱在暗處想看它如何找到自己的斗聽見伶鼬崽崽輕輕的喃喃著：崽崽餓了，哥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家呀……

崽崽好餓啊，我們是不是迷路啦……

哥哥能不能等等崽崽呀，崽崽沒力氣啦，等崽崽休息好了就去找哥哥哦……

斗探見伶鼬崽崽瘦削的肩骨，在這地界，它活著就是最大的奢侈。其他獸類因斗的氣息不會吃了它，但是它很難找到自己能吃的東西。

伶鼬崽崽覺得自己好累啊，它可能回不了家了。即使這樣，半昏睡時，看見通體皎潔雪白的哥哥朝著自己走來，它也很高興地哼哼唧唧：哥哥，你願意等崽崽啦！

咦，崽崽好像聞到食物的香氣啦！

斗把食物和乾淨的水推給伶鼬崽崽，等對方吃完，冷冷哼了聲「沒用」，再次消失：自己跟上來。

伶鼬崽崽肚子里有了食物，休息了會兒恢復些許精力，執著低頭嗅聞起來。呀，這次哥哥的味道好找好多。

暗處盯著它吃完的伶鼬觀察了方向，在崽崽找到前往前掠了一段，繼續盯著。

伶鼬崽崽千辛萬苦找到了家，哥哥在乾乾淨淨的家裡等它。

崽崽疑惑地繞了一圈，沒找見其他伶鼬。斗一撩眼皮，對崽崽說它長大了，家裡養不起了，所以把它和自己分出去過了。

伶鼬崽崽的小腦袋沒想太多，相信了斗的話，成年伶鼬是要被趕出去的。

斗在一片「低等」區域里安了家，周圍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斗教訓完一圈，視線還是落在了遙遠的神獸凶獸一等身上。好在祂速度一流，只要在一天內打完並趕回，伶鼬崽崽就不會出門去找祂。

很快這個一天的界限就變成了半天。因為斗發現伶鼬崽崽實力不夠，交友的能力倒是一等一的。今個兒曾經背過它的玄龜慢吞吞找了過來，明個兒伶鼬崽崽自己撿了株超凶的食肉花撒嬌說要養。

斗覷著自己尾巴尖被那株食肉花腐蝕掉的一根毛，眯了眯眼，揪著仗著崽崽撐腰張牙舞爪的食肉花根莖咬了一頓，受傷慘重的食肉花乖了約莫七天，再次上房揭瓦，又被揍了一頓，再次安靜……休息半月後繼續張牙舞爪，被揍……

斗數著自己這一年掉的三根毛，面無表情。

三天後，伶鼬崽崽面對找上門來的靈族大佬，不舍地送走了據說是靈族王儲的食肉花。

斗滿意了，哄著崽崽明天就給它帶一大堆花花草草回來。

第二天斗去找花花草草，崽崽留在家裡，突然聞到一股腥臭味。它看見一個細長的長著灰色短毛的爪子從小小的洞口伸了進來。

伶鼬崽崽想起來了，大家都還在的時候，也是一模一樣的爪子伸進來，然後被保護在伶鼬媽媽身下的崽崽就昏了過去……

……

斗發現伶鼬崽崽不見了，叼著的花草掉在了地上。

斗有些疑惑，祂出門明明還不到一天啊。

會不會是昨天送走了食肉花，崽崽太傷心覺得沒有安全感才去找祂。

斗嘆了口氣，決定去找崽崽回家。

……

被揍習慣的神獸利落抱頭，卻聽見大佬低低詢問：你看見我家崽崽了嗎？

很白很小的一隻，和我長得很像。

斗沒有從這隻獸這裡得到消息，祂一隻只去揍，一隻只去問。

你看見我家崽崽了嗎？

……

你看見我家崽崽了嗎？

我在找它回家。

***

第xxxxxxx次

天道造出糰子后，直覺不讓大道插手。大道不插手，但也不希望天道插手。

天道斟酌后同意，千挑萬選把小糰子放進了名為迦羅的隱世人族裡，還安了個高大上的身份——聖女。

可祂沒料到，崽崽想要的，永遠不是聖女這個身份帶來的高高在上，而是一份溫情，一些親昵，一個能夠肆意說話的朋友。

天道看著自己本為了崽崽安全設下了禁制反而造成了崽崽的死亡，呆住了。

大道嘆氣，說了讓你別插手。祂認為如果天道沒有多此一舉地設下聖女不得離開族地里的禁制，也許崽崽不會死得這麼早。

天道這次沒有反駁。

……

第八千餘萬次

天道終於答應這次自己絕對不幹澀崽崽的生活，甚至連出生都在一定範圍內隨機的。

崽崽投身到了一個楊姓人家，原本生活美滿，可偏偏家裡當官的爹被陷害拖入渾水，娘親投井，旁系趁機霸佔家產，把年幼無知的崽崽發賣。

天道在大道的注視下，咬牙沒動。

崽崽恍恍惚惚幾經流轉成了小叫花子，不知不覺到了臨近京都的淮昌。

崽崽領到了兩個好人家布施的饅頭，跐溜鑽入小道，如同一條泥鰍，讓想抓她的其他叫花子都沒有由頭。崽崽回了自己的窩，那是一個破敗廟裡的觀音像，觀音像的下方底座是空的，有一塊木板鬆動后就被敏銳的崽崽發現了這個藏身的好地方。

可今天她回家，發現有人搶了先，越靠近觀音像，她越能感覺到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崽崽警惕地停住了腳，耳朵動了動，悄悄往後退。

觀音像下方傳出小聲交談。

「我腳好疼啊。」

「忍著點，噓，別被聽見了。」

「寧北也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找過來……」

「哼，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我爹呢！你放心，我都不見了半天，我爹肯定開始找了！」

不知是誰的肚子「咕嚕」一聲，兩個年幼少女的聲音頓了頓，沮喪地道：「我餓了。」

「我也餓了。」

五官敏銳的崽崽踟躕了下，把手裡的饅頭掰了半個，輕手輕腳放在觀音像下面。

耽擱了些時間，她剛出廟就看見有兩個騎馬的公子哥跟著兵往這邊跑來，想到佔了自家的兩個女孩子說的話，崽崽不作猶豫地往旁邊的小樹林里鑽。

「站住！什麼人！」

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何況他們還有功夫。

崽崽被拎著領子，乖巧安靜垂著四肢，心裡想早知道就不放饅頭了。

寧北也和池荼從廟裡找到了宋邊兒和蘇清淺。宋邊兒手裡拿著半個饅頭，被寧北也問認不認得這個小乞兒時，目光一掃，驚訝地嘿了聲，迅速從崽崽懷裡掏出半個饅頭。

「原來是你放的呀！」

崽崽和追宋邊兒蘇清淺的人沒關係，因禍得福，宋邊兒把崽崽留在了身邊。

天道還沒放心兩秒，崽崽還是死了。對於那些想要對付宋家的人來說，宋邊兒不好下手，她身邊的小丫頭可不是這樣。

天道懵了，無數次輪迴中逐漸狂躁的情緒終於剋制不住釋放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呢？為什麼崽崽又死了呢？

祂的崽崽，那麼乖巧的崽崽，明明什麼錯也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天道崩壞的情緒波動無數個世界，眼見漏洞還沒導致天地崩壞，天道自己反而快自我毀滅。大道連同三千道一同協力將天道那部分狂躁絕望的情緒分割，禁錮在了一處，也就是這個小世界中。

這個世界的天道（世界）分|身（意識）被單獨分開，大道分得果決，同樣的也留了一部分在裡面。至此，那個小世界地進程，祂和天道再也無法觀望甚至插足。

……

幾次輪迴后，分玉白髮現這一處不被天道掌控的小世界，化名宋粱投身其中。

……

第七億餘次。

天道和大道自修人身，化名楊天、楊道，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了小糰子，名為楊小小。

此界正在鬧飢荒，楊小小跟著爹爹娘親救人，對於爹爹娘親一救一撿都是心懷善意之人的本事特別佩服。

楊小小覺得自己不能拖後腿，在娘親的鼓勵下，撿到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

大道表情怔忪一瞬，收斂后語重心長地告訴楊小小她撿了人就要負責到底。

楊小小拍著小胸脯答應下來，用水給小乞兒擦乾淨臉。洗澡的水是沒有的，天道施了個除塵決，小乞兒變得像模像樣。

楊小小從小乞兒口裡得知她叫二丫，二丫面對小小很親近甚至黏糊，在天道和大道面前也稱得上乖巧，對於其他人就變得兇巴巴的，像是小獅子一般嗷嗚嗷嗚拒絕其他人靠近。

楊小小有時候瞧著荒無土地，一邊牽著爹爹一邊牽著二丫，小大人般嘆氣，異想天開地道：「要是有一天我能一揮手就種一大片植物就好啦！」

大道摸了摸她的頭：「會的。」

楊小小甩了甩小辮子：「我還希望能種出能陪我玩的植物。」

大道：「會的。」

楊小小：「我想要回跳舞的草，肯定很可愛！」

大道：「……會的。」

楊小小：「還想要會唱歌的、會講故事的、會把水調過來的……」

大道：「……」

楊小小：「嗨呀這麼多我記不住，要是有本書就好啦！」

大道：…………

成吧。

……

天道發現不管祂怎麼努力，崽崽總會因為各種原因——因為天災如泥石流、因為人禍如邪修、甚至因為小小沒辦法修三千道——她都得不到好結果。

天道沒過幾千萬世那點狂躁小情緒就壓不住，大道熟練地把那些情緒團吧團吧扔小世界，扔完后才盯著自己習慣性的「手」沉思。

終於，在第九十九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世。

已經長大修鍊的楊小小，在分玉白等人的間接影響下，發現自己能夠填補世界漏洞，幫到爹爹娘親。

她毅然前往，並且成功了。

天道看著消失的世界漏洞，從裡到外感覺到了空虛。

漏洞消失，世界能夠正常延續。

可祂不高興，一點兒也不高興。

再重來一世吧。

天道喃喃念著。

這一次，不需要小小背負什麼，她能快樂的生活著，健康的長大。爹爹娘親會永遠陪著。

如果沒有世界漏洞，就沒有小小，那祂就創造出一個漏洞，抽空原本漏洞地方的氣運，也算得上是漏洞。

大道這一次，沒有阻止。

***

——第一百億次，今世。

※※※※※※※※※※※※※※※※※※※※

三更。

沒了，一滴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