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五章
想到這裡,夏蘊咽了一口唾沫,竟然有些想要轉身逃走的意思。
若是花離太厲害,他自會被揍得比平沙在那會兒還要慘,那若是花離只是身份高而實力弱,他若不慎傷了花離,豈不是會被太師叔祖和平沙追殺到海角天涯。
這般想想夏蘊覺得這實在不是一件合適的買賣,他左右看著旁邊的幾名師弟師妹,想要開口說算了,然而才剛轉過頭去,就見眾人全是一副火熱期待的模樣,看得他面色霎時一僵。
再回頭看花離,對方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只是一臉鼓勵地笑著。
夏蘊從旁邊提起劍,猶猶豫豫地終於道:「那……我出劍了?」
花離點了點頭,也做出了認真迎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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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閑影此時正在白羽劍宗主殿當中陪一群長老說話,每次碧霞峰大會之前,總會其他的門派來到白羽劍宗歷練,果斷時間白羽劍宗也需要派人去往別的門派歷練,這是幾大宗門早早立下的規矩,而今年白羽劍宗交換歷練的對象,則是三百年之前剛剛建立,近來卻聲名最盛的青嵐宗。
如今青嵐宗的人已經到來,顧閑影身為白羽劍宗太師叔祖,自然需要到場。
活的時間長了,有個好處就是輩分很高,不論是誰見了面,總要對她恭恭敬敬喊一聲師叔祖或者太師叔祖。
青嵐宗這次來的共有五個人,乃是青嵐宗長老寧玖帶著四名弟子。寧玖是青嵐宗唯一的女長老,與蘇衡和戚桐等人算作是同輩弟子,雖然蘇衡與戚桐都成了兩個不修邊幅的糟老頭,但寧玖卻仍是年輕模樣,只是眉梢眼角多了些年輕女子所沒有的滄桑。
顧閑影是認識寧玖的,這要追溯到數十年前,那時候的蘇衡還是個沒被教化好的皮猴性子,三天兩頭上房揭瓦,戚桐還是個內斂羞澀的少年,一年有三百多天都縮在房間里讀書練字,而寧玖便是那一年青嵐宗派來白羽劍宗歷練的弟子。
那時候的寧玖仍是天真少女,感情懵懵懂懂,對自身的喜惡也清晰分明,她喜歡漂亮的人事物,比如顧閑影,討厭性子跳脫四處搗亂的猴子,比如蘇衡,所以那段時間寧玖在白羽劍宗,最喜歡做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當顧閑影的小尾巴,跟著她在宗門內四處轉悠,還有一件就是揍蘇衡。
當年的混世魔王蘇衡被少女揍得大氣不敢出,直到寧玖走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敢再鬧騰,也不知是否被少女揍出了陰影。
這些都是往事,有時候拿出來回憶能夠引人發笑,讓人唏噓,但與當下都已經不再有關係。
比如昔年愛恨分明直來直往的小姑娘寧玖已經成了沉穩持重的青嵐宗長老,昔年頑皮無人可治的小子已經成了白羽劍宗的掌門,每天為了應付新的混世魔王們而操碎了心思。
想起這些事情,顧閑影便不禁覺得時間造化,當真弄人。
「師叔祖。」幾大宗門皆以同宗相稱,寧玖與蘇衡同輩,自然也喚顧閑影作師叔祖。
許久不見,顧閑影見著女子變化不大的容顏,下意識的抬手撫過她發頂,但直到手掌落下,她才想起來這人已經是一方師長了,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這才笑到:「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寧玖溫聲笑笑,卻僅是禮節性的笑意,與從前少女開朗的模樣大不相同。
蘇衡就在旁邊看著,見兩人相互招呼,也跟著打趣道:「可不是,至少得有三十年沒見過了,寧玖師妹在青嵐宗過得可還好?」
寧玖神情有些無奈,失笑著看一眼身後站著的四名年輕弟子道::「自然還是老樣子,每天就顧著照顧這群小傢伙了。」
「哈哈,一樣,一樣。」蘇衡搖了搖頭,撫須道:「我這邊幾個弟子可比你的還要難應付。」
昔年怎麼都看不對眼,見面如仇人眼紅,走到哪打到哪的兩個人,如今你一言我一語不咸不淡的談論著各自宗門的事情,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景象。
顧閑影心底里覺出一絲疲憊無趣,忍不住有些想花離了。
不過才分別幾個時辰,卻彷彿分隔了整整一個春秋,顧閑影心念微動間開啟了手鐲上的咒術,想要聽聽花離的聲音,誰知她暗暗傳遞心神,卻不知為何並未得到花離的回答。
顧閑影頓時站定,心中不覺有些擔心起來。
花離為何沒有回應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念頭不過是剛剛浮現,顧閑影就有些待不住了,那邊寧玖正在給人蘇衡介紹這次來的青嵐宗弟子,正介紹到最後一個,是個模樣清秀偏顯瘦弱的少年,手足纖細卻背著一把沉重的黑色鐵劍,「這是聞寒。」
名喚聞寒的少年恭恭敬敬對蘇衡喚了一聲「掌門」,接著又對顧閑影垂眸道:「太師叔祖。」
蘇衡看著這少年,面色不禁變了變,接著回頭似有些求證似地向寧玖看去,得了寧玖輕輕點頭算作回應。
顧閑影回應了這少年,卻沒有來得及去理會這少年的身份,只不動聲色來到蘇衡身旁,小聲道:「這裡應當沒我什麼事了,我先離開了。」
蘇衡連連點頭,對寧玖說了什麼,寧玖這才點頭道:「師叔祖若有要事不必理會我,我帶著弟子們在白羽劍宗內四處逛逛就是了。」她說完這話,不知為何又笑著補上一句,「況且我對白羽劍宗也算得上是十分熟悉了。」
既是如此,顧閑影自然也不再多說,轉身便離開了大殿。
離開大殿之後,顧閑影就加快了腳步,她不知花離那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知道在這白羽劍宗內應當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但花離沒有回應她依然無法放心。
等到了劍閣外面,顧閑影才終於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離正在與葉歌說著什麼,遠遠見到顧閑影走來,當即趕到了她的面前,低聲問道:「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沒什麼大事,就是去見幾個人而已。」當初寧玖和蘇衡在白羽劍宗里鬧騰的日子是顧閑影這四百多年來過得最有意思的日子,然而當年她有多喜歡那些日子,如今便有多唏噓無奈,然而這些改變卻是誰都無法阻止的。
顧閑影不願多提那邊的事情,只若有所思看了看花離,又看了一眼後邊或氣喘吁吁或垂頭喪氣的幾名劍閣弟子,忍不住挑眉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我在陪他們練劍。」花離應道,「平沙走了你也沒在,夏蘊說想找人陪他練劍,或許會進步大些。」
於是花離主動提出了陪他們練劍。
顧閑影從來沒見過花離出手,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花離的身份,更知道他看來柔弱,實際上絕不會是需要人寸步不離保護的存在。
但聽見眾人這麼說,顧閑影也不禁有些好奇起來。
經過劍閣弟子們一番添油加醋的說法,顧閑影總算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花離陪著他們練劍不假,然而夏蘊真正朝著花離拔出劍之後,他便連動也動不了了,身體顫抖,雙腳就跟生了根似地僵在原地,連一步也踏不出去。別的弟子不相信,笑話夏蘊說他不敢對花離前輩動手,夏蘊被笑得滿腹委屈,乾脆將劍往地上一扔,讓他們自己來試試,看看誰能動得了他就叫他一聲爺爺。
原本幾個少年還不敢上前,聽夏蘊這話卻忍不了了,為了當爺爺全都沖了出來,然而正如同夏蘊一般,平時與花離相處只覺得花離前輩說話輕聲細語好不溫柔,等真正交手的時候才發覺壓力猶如潮水般鋪天蓋地的襲來,竟是逼得他們根本無法動彈。
最後幾名弟子中只有葉歌能夠與花離走上三招,但等遞完招之後依然是精疲力竭喘息不已。
聽到這裡,顧閑影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花離看來有些歉疚,搖頭道:「是我出手太重了。」
事實上顧閑影怎麼會看不出來,花離根本就沒有出手,不過是先天的體質便迫得這群小傢伙叫苦不迭。
平日里不管是她還是平沙與這群弟子練劍的時候都不會使出真正實力,也就是隨手點到即止,但花離卻不同,就如同那次花朝節他尚未出手便嚇走了大群妖怪,他的先天體質是無法壓制的,這群剛剛開始學劍的弟子直面如此強大的力量,自然承受不住。
而能夠對花離遞出三劍的葉歌,已然是十分讓人驚嘆的存在了。
平時顧閑影出手很輕,有時候弟子們甚至忍不住有些自滿起來,覺得自己天賦不錯劍道更是小有所成,現在經過跟花離這次交手,這群傢伙總算才知道自己離真正的強者究竟差了多少,一群人頓時開始苦練起來,其中最為用心的自然還是葉歌。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又出現了些意外。
夏日陽光不錯,劍閣弟子們在空地上練劍,葉歌與夏蘊交手,很是輕鬆地挑飛了夏蘊的長劍,夏蘊揉著手腕叫苦不迭,一心覺得葉歌欺負人,然而就在鬧得厲害的時候,旁邊忽有一個沙啞纖細的聲音傳來道:「小葉沒有欺負你,他已經讓了你十招了,否則你先前就已經敗了。」
眾人聽得霎時一怔,紛紛往聲音傳來處望去,這才發覺劍閣外不遠處的槐樹下面正站著一個背著黑劍的瘦弱少年。
顧閑影本與花離說著話,這時候見了少年也不禁微眯了眼睛。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夏蘊說他幼時有個朋友,後來去了青嵐宗修鍊,成了名動天下的少年英才。他們如今會被家裡逼迫參加碧霞峰大會,便是拜那位朋友所賜。
那個朋友的名字叫做聞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