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距奧馬哈三千英里(2)
在伊濟雷德那邊,有揮之不去、難以忘懷的沉寂,哪怕是在呼嘯的海風和陣陣的海浪聲之間。對於當天真的登上海岸而且也返回的人來說,那樣的沉寂震耳欲聾。汽車朝貝約爾的方向狂奔,旅遊汽車也直接朝巴黎的方向返回,只有在汽車的車廂內,死亡的雜音才成為瑣碎不斷的細語。在幾個月的時間內,我採訪過史迪文斯和其他二戰退伍軍人,有士兵,也有攝影家。每次遇到一個退伍軍人,我都會讓他看看《戰爭圖景》。很多人從來都沒有看過卡帕拍攝的奧馬哈海灘的照片,更不用說看過他在另外五次不同戰爭的歷史時刻拍攝的照片。一位80歲的老者咬自己的嘴唇,合上了那本圖冊:跟別的東西不一樣,默不出聲的照片能喚起生動的回憶。有一位軍官,他是50萬美**人之一,1945年患上了戰鬥疲勞症(精神與心理崩潰),他看著盟軍登陸日照片冊,一直看了好幾分鐘,每隔幾秒鐘就搖一次頭。另一位退伍軍人看著照片大笑起來,其中一幅照片描寫一位法國人用玻璃水瓶裝紅酒遞給十分疲倦的美國大兵,他想到了類似的一個時刻,那是他從奧馬哈向柏林的漫長旅途中發生的一件事情。雷·南斯中尉是羅依·史迪文斯的指揮官,看到卡帕描寫奧馬哈海灘的照片時強忍淚水。在第一波攻擊中,他的登陸艇上所有的士兵死光了,那些小夥子是他打小就熟悉的,他們還沒有沾上海灘上的沙子就給打死了。南斯一開始慢慢講,好像根本就不想回憶一樣,但幾個小時以後,他告訴我說,奧馬哈是他贖罪的結果:一定有一個上帝在那裡,否則,為什麼他會活下來?只有上帝才能從德國的機關槍手手下將他救出來,他受了重傷,一個人在那裡爬行,在布滿地雷的兩百多碼沙灘上獨自爬行,而那些槍手就一路跟他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另外一些人評論說,他們無法忍受卡帕作品中任何一幅暴力照片,說他們只願意看美麗哀傷的照片。他們都希望更多了解這個人,這個人用黑白照片捕捉住了他們一生最難忘懷的時刻。這個人留下了一份顯示人類精神純潔的視覺遺產,這個賭徒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