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Whatdothefiftystarsrepresent?(五十顆星代表什麼?)」「Fiftystates.(五十個州。)」王起明像機器一樣,不假思索地回答著。「Verygood!Verygood!(非常好,非常好!)」移民官不住地點頭。沒想到吧,只要你不出這二百道題,你就別想難倒我。王起明暗暗地在心裡叫著板,不過,王起明也知道,入籍考試不會這麼簡單。想當個美國人,哪會那麼容易就讓你當上?下面還有叫他頭痛的,也是他最怕的,那就是拼寫。這是他的弱項,針對自己寫字的弱項,在這次入籍的筆試上,他下了大工夫,三個多月主要的勁兒都使在這上了。他測算了一下,在二百道的入籍考試題里,生詞就佔了多一半,他不下工夫,不死記死背死磕能行嗎。三個多月過去了,終於出現了不同反響,現在,這些個筆試題的拼寫他熟透了。以前,這些個聽都沒聽過的生單詞兒,如今對他來說,那叫一個熟,真是熟到家了。什麼叫熟到家了?這麼說吧,熟到別說叫他順著寫,就是叫他倒著拼,他都錯不了半個字。「Now,let'scontinuewiththewrittentest.(好,我說你寫。)」移民官遞給了他紙和筆。王起明自信地接過了紙和筆。「Iamgoingtowork.(我要去上班。)」移民官員念道。王起明抬頭看了他一眼,心說,怎麼著,跟我玩兒邪的,這是那二百道題里的嗎?那二百道題里根本就沒有這麼容易的詞兒,好在這題不難,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不然,得問問你這算不算種族歧視。他抄起筆,在紙上寫了「Iamgoingtowork.」「Twogirlsandoneboyplaybaseball.(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玩棒球)」移民官又念了第二句。王起明的筆停住了。幹嘛呀,他覺得這是成心,成心看不起我。怎麼不出點兒總統和**官誰管誰,上院和下院怎麼限制總統什麼的題呀。光弄點子小兒科的題來對付我。也就是入籍的事大,忍了。犯不上在這個時候致氣。他耐著性子,忍氣吞聲地寫完了這句話。考官走到他的背後,微笑地看著他。王起明以為考官懷疑他會作弊。他想,就這個,用得著作弊嗎?可是,考官並沒有懷疑他作弊,只是用紅筆在他寫的Base-bull(棒球)的球字上,改成了Baseball。得,壞菜,就差這一個字母,他沒想到馬失了前蹄。一沒留神竟把這關鍵詞寫錯了,砸了!他想這回可是完了,他非常懊喪,萬沒想到會有這個結局。本來他應該是知道的,球就是Ball,Ball就是球,怎麼會因為一時的糊塗,竟把這麼簡單的詞兒搞混了呢。他恨自己,恨自己平時愛罵「Bull**(屎蛋。)」這句話。也恨自己沒把英文里的球和蛋搞准搞細。更恨英文里球和蛋的發音太像。沒轍,他得干認倒霉。此時此刻,他感到中文是太科學了,球就是球,蛋就是蛋,誰會把球和蛋分不清啊。入籍考試要是考中文的話,他死活也干不出這種蛋球的事兒來。「Youpassed.(你過了。)」移民官站了起來。Pass?怎麼就pass了,什麼就過了?王起明沒弄明白,pass這個詞兒擱到這兒,準確的意思是什麼,他眨著眼不敢有任何反應。「Youpassed.」移民官笑著重複著這句話,向他伸過手來。王起明沒把手伸過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拿不準眼前的事。「Next.(下一個。)」移民官收起笑容,轉身對他的秘書喊。秘書走過來遞給王起明一個通知單,通知單上寫著的是宣誓的日期和地點。他接過通知單,低頭看了看,還是沒反過味兒來。秘書打開了門,做了個請他快點兒走人的手勢。王起明一出門就罵開了街,我操,怎麼檔子事啊,這就算過啦,這,這三個多月。我……他覺著像是被人涮了一回。回家的路上,王起明得意地抽著煙,慢慢悠悠地開著車。心想這也沒什麼,涮,你頂多也就涮我這麼一回,這種事兒,一輩子還能有第二回嗎?甭管怎麼說,這籍,反正是入上了。三個多月的勁兒,也算是沒白使,虧雖是虧了點,倒也虧不到哪去。至於宣誓,那明擺著的是瞎掰,只是走走形式罷了。王起明單手扶著方向盤,騰出另一隻手脫掉了上衣,一抬胳膊,把新買的西裝扔到了後座上,又把勒得太緊的領帶鬆了松。他搖下了車窗,讓涼風吹進來,吹走這幾個月的疲勞和窩囊。冷風一吹,他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他想起了阿春。他要把這一切告訴給她,讓她高興。他要把成為美國公民以後,準備做的大事情告訴她,叫她有個驚喜。入了美國籍以後,回北京做生意的打算,是他由來已久的想法。自打跟郭燕鬧翻了,分居了,這個想法就定了。雖然阿春一再表示不支持,甚至是反對,可他仍然不死心,暗暗地做著準備。在這個問題上,他是不會聽阿春的,他認為阿春不了解中國,更不了解北京。當然了,有一些話他也能聽進去,比如她說,中國是一個剛剛起步的國家,各方面還不十分健全,萬一你在那邊出了事,想再回來,可就難了。王起明是個聰明人,他覺得這話有道理,他急著拿美國公民身份幹什麼?就是為了回北京做生意有個安全感。阿春說:「拿到綠卡回去還不夠安全,因為那只是你在美國的合法居住權,身份仍是中國公民。一旦出了事,處理你,小菜一碟。可美國公民就不一樣了,犯了事,大不了也就把你驅逐出境。」為了安全,為了保命,這一點還是聽阿春的好。這叫有備無患。但王起明想,我回北京是去做生意的,我可不是一回到北京,就成心想去犯事兒的那種人。可他又一琢磨,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錢,這玩意兒就很難說了。天底下,什麼事兒跟錢掛不上鉤哇。大到人命關天,小到偷雞摸狗,都跟錢扯得上關係。夫妻倆平時過得好好的,因為點錢,就能談到離婚,哥兒倆平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因為點錢,就能反目成仇。我呀,還是留個心眼兒吧,先把美國公民身份弄到手,絕沒什麼虧吃。王起明還存著另一個心眼兒,不過,這個心眼兒他不敢跟阿春透露。他想,即便在經濟問題上不出錯,可生活問題上誰能說得准哪,他非常清楚自己,他知道這是他的不足。如果真的因為這點不足,被打個流氓成性,道德敗壞,關你個十年八年的,那可就虧大發了。為了能回北京順利地做生意,王起明還做了另一個準備。他寫了本兒書,差不多快寫完了,儘管他知道自己沒這方面才華,可他聞出了中國現在的市面上缺這個。他朦朦朧朧的就是有種感覺,這書一定是有用,尤其對做生意特別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