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如果這擾亂人心的信封不是從東宮流傳出來的,而是康熙屬意的呢?
溫涼心中閃過這般念頭,卻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按照溫涼曾看過的書籍中對康熙的理解,這的確是位雄才大略的君王,然卻沒有唐□□那般海納百川的氣概。造成神威大炮又把它們盡數封存的皇帝,不能說短視,也不能說目光長遠。他性子略顯偏執,越到晚年越寬厚多疑。這種性格不是一天形成的
是日積月累。
溫涼開始仔細觀察著正在和幕僚商談的胤禛,馮國相正在針對這件事情發表屬於自己的意見。就溫涼分出的小部分注意力來說,還挺有道理。然而他的大部分精神還是落在了胤禛身上。
他注意到了胤禛那時不時在桌面上敲擊的指尖,時有時無,並不是非常重複性的,卻帶著點點煩躁,是隨著幕僚的話語漸漸產生的變化。如果不是錯覺,那康熙……溫涼默念。
最毒不過帝皇家。
即便胤禛心頭真有所感,溫涼也猜測到了這個可能,然不管是誰都不能,也不可以把這個猜測脫口而出,比起這個,還不如相信是東宮自己弄出來的事情。別個的猜測……這時間太早太早了。
散場后,溫涼在最後面走出來,慢吞吞地散步,很快便落下他們一大截的距離。沈竹注意到這點,也不著痕迹地慢了下來,漸漸地兩人並肩而行,「溫姑娘,近些時日可還好?少有見你出來走動。」
「無甚大事,只是懶散許多,更喜歡窩在室內。」溫涼沖著沈竹頷首,對他的態度比較溫和。沈竹是難得一個和溫涼走得比較近的同僚,沒有帶著男性高高在上看不起的意味。
沈竹鬆了口氣,「我原以為你是被那些碎言碎語所擾,既是如此,那便太好了。這天氣乾冷,在屋內待著也是好事。只是如今春意尚早,不知何時才能暖和下來。」說到此處,沈竹的語氣也有些沉寂下來。
溫涼知道他想起了今年春耕的事情,昨日才來了消息,說是京郊的皇莊已然凍死了不少剛插秧的莊稼,若真如此,可就艱難了。
「此乃天意,我等無計可施。」談及此事,溫涼驀然滑過一個念頭。
如今農事大多都只能靠老天爺賞飯吃,若是遇到旱災澇災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若是能對此有所改進,是不是能有作為?溫涼隱約記得他在圖書館的雜書看過,只是現在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回去得好好深思一番。
他為人雖冷淡,然而原身中的記憶也有過哀鴻遍野的場景,既能有所幫忙,有何不可?
為了抓住這個閃過的靈感,溫涼匆匆和沈竹道別,徑直回到了小院。拐角處原本正打算和溫涼來一場「偶遇」的戴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溫姑娘」從他眼前離開,心裡氣餒的同時,卻也對溫涼更加好奇。
溫涼回到小院后,直接就在書桌面前坐了下來,研磨著墨水的同時也在靜心回想著以前看過的書籍,那種隱隱約約的感覺一直在他心頭迴轉著,偶爾閃過幾個片段都被他如饑似渴地記錄下來。
銅雀遠遠地在窗口看見溫涼伏在案頭鑽研著什麼,不敢進去打擾。搬著小凳子坐在外間苦哈哈地戳著她的荷包,不,她連布頭都還沒有裁剪好,只能先從最基礎的手工坐起。等到她注意到時辰腰酸背痛地站起身打算去端晚膳的時候,卻發現溫涼的姿勢幾乎沒有變化過,手頭還在不停地寫著什麼。
她猶豫了片刻,小跑去廚房那邊硬是要了個特製的暖爐,把它安放在食盒最底層,然後才往上面的隔層安放菜肴,然後端著小心地回來了。銅雀隱約聽蘇培盛說過,知道如果有時候爺奮筆疾書,不是重要的事情便不能夠打擾,因為思路中斷了,可能就再也連接不起來了。
銅雀不知道溫涼在做什麼,但是這點小事她還是做得到的。
等到溫涼終於停筆時,滿滿的墨水幾乎要被他使完了。眼前攤開的紙張上寫完了厚厚的一大疊,從最開始思緒的凌亂懶散,後來的思路順暢到最後的狂草字體,溫涼把記憶中所有能想起來的東西全部都記錄下來。
隨著他的抬頭,溫涼聽到了肩膀背脊的骨頭噼里啪啦作響的聲音,被隨意挽起的髮髻有點散落,不過溫涼完全不在乎。現在在屋內在,自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了。
「格格,您該吃點東西了。」銅雀盼到溫涼停筆,連忙趁著機會開口。溫涼摸了摸早已沒有感覺的腹部,打開了食盒。
溫熱的菜肴讓溫涼略挑眉,他取出飯菜,坐到邊上開始吃東西,「你有心了。」銅雀一笑,然後又繼續開始和她的荷包奮鬥了。
溫涼迅速解決完他的晚飯問題后,取來他那厚厚的一大疊東西在燭光下仔細地默讀了一遍,心裡有了大概的思路。只是明天起他需要更多關於農學的書。溫涼的記憶中並沒有太多關於這部分的內容,如果要切合實際,溫涼必須自己重新鑽研。
這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問題,溫涼謹慎地把這疊紙收起來,然後開始洗筆。這些事情他向來是親力親為,等把書桌整理乾淨后,他重新坐回榻上,手中還夾著本書。
這是他在圖書館工作時留下來的習慣,溫涼的工作較為空閑,和人打交道的時間很少,沒事的時候他便窩在位置上隨便看書。不拘於看的是什麼內容,只是打發時間罷了,如此倒也讓他看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書,也記下了不少偏門別類的東西。
「格格。」銅雀剪完了所有需要用的東西,正在試圖把兩塊布給縫合在一起,溫涼不用看便知道這是個極其失敗的作品,「您上次說要做的衣裳已經做好了,今日他們遞過消息,明日便能送來。」
溫涼翻書的動作停頓了片刻,低頭看著他今日的打扮。自從他需要維持女裝大佬的人設穿戴女裝后,溫涼便改造過那衣裳的樣式。可再怎麼改造,那股子陰柔的感覺還是不能消散。
畢竟重點在女裝,如果把衣服徹底改得中性,甚至刻意男性化,那還怎麼稱之為女裝?溫涼已經徹底丟棄了改造衣服的想法了,這一批新衣裳,溫涼甚至沒提起興趣去提意見。每個月都要做新衣裳,溫涼已經淡定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可惜的是,偏偏就是這麼平常的事情,還真的出事了。
次日,溫涼不過剛剛起身,便聽到外面銅雀和人的爭吵聲。那人的聲音聽著有點耳熟,溫涼應該聽過。片刻后,銅雀氣憤地進來,對溫涼稟報說,「格格,綉坊那邊出事了,把您的衣裳送到了內院去,如今李側福晉正鬧著呢。」
「那人是綉娘?」
「是,她們那邊出事了,就想著來求您幫幫忙。這叫什麼事啊,本來便是他們的過錯,為何還要格格去承擔?」銅雀臉鼓鼓的,並不想讓她進來。只是那綉娘現在就跪在外面,看起來太難看了,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開門。
「帶她進來吧。」
銅雀點頭應是,出去帶人了。頃刻,她帶著個臉色蒼白的綉娘過來,滿頭大汗,看起來可憐極了。
溫涼慢條斯理地凈臉,等到他擦拭完手掌上所有的水漬后,才開口,「這一批衣服的顏色如何?」他只是按著慣例讓綉坊的人做新一個月的衣服,並沒有指定顏色樣式。綉娘囁嚅,嘴唇有點顫抖,「十二件衣裳裡面,除開最後做的那兩身是素色,餘下的都是桃紅嫩黃之類的。」言下之意,全部都是鮮嫩的顏色。
李氏喪子不過半月,如今有人趕著送著大紅大紫的衣裳過去,對她來說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在最痛最傷的地方狠狠地跺上幾腳,這讓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為何會送錯?」銅雀問道。
「綉坊這幾天本該是趕著李側福晉要求的衣裳,全是素凈的。與您的衣裳該是同時送來,並做了不同的標記。只是昨晚李側福晉突然派人親自過來取,留守的綉娘便把衣裳給了。可是明明做好了標記的,到了早上我等打開確認的時候,卻發現留下的才是李側福晉的素凈衣裳。沒等我們商量好,側福晉便著人過來了。」
說是過來都簡單了,簡直是打上門來。
溫涼在心裡整理了線索后,思緒不知為何突然飄到一個畫面上。
那是去年年末,他變成溫涼的第一天被胤禛召見,那是從屋內出來的人……該是福晉貼身伺候的丫鬟。
知道前院有「女人」在的人不僅是李氏,另還有福晉烏拉那拉氏。他突然想起這件事情,會是巧合嗎?
溫涼沉吟,若是頻繁被捲入內院的事情,於他而言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