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4.第三章

宜平跟隨著眾人一路往前,身前身後皆是衣著翩躚的美人兒,隨著行動,處處可聞到一片香氣。

「你也是江北來的么?」

宜平垂眸走路,不妨身邊有人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她微微側頭,就看到身側一個長相嬌美的姑娘唇角含笑的看她,宜平掃了眼跟隨在兩側太監宮人,沒有言語,只是微微輕點了下頭,繼續垂眸向前。

那姑娘見她回應,唇角笑意加大,往她身邊湊去低聲道:「我也是來自江北寶慶府的呢。」

宜平聞言,心中一動,寶慶府呀,她就是出生在寶慶府呢。不過六歲那年,父親升任南安糧道,她才隨家人一起搬到了江北首府安家,此時聽到這姑娘來自寶慶府,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親切。只不過還不待她答話,便聽到了旁邊傳來一聲尖細的斥責,讓她不敢多言,只能對身邊的姑娘笑了笑,低頭走路。

走了不知多久,宜平只覺得轉了好幾個逼仄的巷道,才見到一片略微闊敞的平地,她們也都在引導下停下了腳步。也無人與她們說什麼,只是很快便有十幾位太監手裡拿著一把牌子開始給她們發放。

宜平接過小小的竹木牌,牌子很新,似乎還帶著竹子的味道,上面寫著號數。

她將牌子握在手心,抬頭看了眼前方,只見隔著空場的正殿內人影憧憧,似在忙碌。宜平緩緩嘆出一口氣,今日應就要開始選了罷。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徐淑儀到……」

高亮的唱報聲遠遠傳來,廣場上原本看管秀女的太監等人飛快的跪下,秀女們都未見過這等陣勢,略微慢了片刻,但也紛紛跟著下跪迎駕。

宜平垂著頭,只能到紛亂的腳步聲從自己身邊經過,許久才恢復平靜。

辜皇后從美人叢中經過,只覺得一片燕紅柳綠刺的她眼疼心燥,待坐進殿內半響,也不發話讓外面跪著的眾人起身。

王貴妃知道皇后的性子又起來了,眼角餘光看到她黑沉沉的一張臉,不由在心中譏諷,便道:「外面天冷,還請娘娘慈心,免了她們的禮吧。」

辜皇后心中正不自在,聽到王貴妃的話,眼睛一橫道:「貴妃是覺得本宮心不慈?」

王貴妃翹唇一笑,理了理袖口,慢悠悠道:「娘娘心地甚好不過,妾身也不過是白白提醒罷了。」

辜皇后最看不慣王貴妃這般風淡雲輕的模樣,此刻見她這般輕飄飄的回應,心中恨恨,當即便道:「貴妃知曉自己多言多語變好,本宮要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王貴妃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很快便斂去,應了句「是」,便再也不言語了。

徐淑儀在宮中的存在感本就不強,此刻見皇后與貴妃言語爭鋒,更是垂頭低眸,一言不發。

辜皇后的目光從徐淑儀身上掠過,見她一副畏縮樣子,眼神輕蔑,目光最終落在殿外跪著的那片人身上,眼底閃過狠厲,端著著的茶盅的手指暗暗捏緊,溫熱的茶水在她手中似是滾水一般讓她恨不能將這描紅勾金的茶碗狠狠地砸向那些想進宮和她分享皇上的女人們。

殿內的貴人們遲遲不叫起,原本就安靜的氣氛更像是被凍住了一般,靜悄悄的讓人壓抑。

宜平只覺得地上的寒意透過薄棉夾褲和裙子滲進了雙腿,膝蓋很快就涼颼颼的,她微微抬了下頭,看不清遠處殿內的情況,她微不可見的動了動手,將指頭尖塞進膝蓋與地面之間,試圖以此阻擋一些寒意。

娘一直說女子禁不得寒濕氣,是以自她記事起便被精心養著,每年剛剛入冬乳母便會盯著她穿上棉衣棉褲,後來她大了,也知道美了,便想要窈窕一些,可是乳母還是這般叮囑,為此她耍了不小的性子,也沒有拗過母親和乳母。

她看到身邊的幾位姑娘已經開始瑟瑟發抖,指尖觸到自己內里棉褲軟綿綿的質感,不由低低嘆了一聲,得虧她今日穿了棉褲呢,要不然只怕此刻腿已經木了吧,只是想到母親她們,心中一澀,又有些想哭了。

****

謝樟坐在案桌後面,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著秀女們的檔側,眼裡的譏諷越加明顯。檔冊中,凡事戶籍京畿的,大都是六、七品官家的女兒,凡是四品以上官家女兒的,父兄皆是在外任職,也不知這是巧合還是太后故意的安排。

「這次辦差的人……也算是有本事了。」謝樟輕笑兩聲,低低嘆了一句,聲音中好像還帶著幾分讚歎。

劉洪聽到謝樟的話,微微抬頭看了眼,只見年輕的君王臉上卻是露出一抹笑來,只是看起來像是帶著幾分嘲弄。

謝樟說完這句話便沒再言語,著重將出身四品以上官家的秀女挑出來看了看,待翻過一頁,目光落在了「郭宜平」三字上面。

「郭宜平,年十五,父郭翔勛,江北南安糧道……這是從三品的出身……」謝樟的手指輕輕在郭翔勛的職務下敲了兩下,方才抬頭看了眼劉洪,道:「請王大人來,就說朕有事求教。」

劉洪聞言立刻應喏,躬身退出大殿前往政事堂請人。

謝樟看不到兩頁,便感覺到身側有動靜,抬頭一看,便見一長相清秀的宮女將自己手畔已經溫涼的茶水換了一盞上來。他看著那還升騰著裊裊熱氣的熱茶,目光在宮人臉上細細打量了一番,笑開來:「阿英何時回來的?」

徐英是謝樟的貼身宮女,自幼便跟在他身邊伺候,此刻見他言語溫和,臉上又帶幾分關心,也不由心中激蕩,微微抿了抿唇,將面上的喜悅壓了幾分才恭敬道:「今日早上便已上值了。」

謝樟聞言,緩緩點了下頭,重新看向手裡的卷冊,隨口問道:「身子可好全了?」

徐英微微愣了下,很快回道:「前兩日便好了,只是奴婢心中還有些擔憂,便又偷了兩天懶,還清皇上勿怪。」

謝樟沒看她,只是笑了笑,不在意道:「你是朕身邊伺候的人,便是病休幾日也無妨。」

徐英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選秀的檔冊上,都未曾看向自己,眼神不由暗了幾分,「皇上仁慈,只是奴婢不敢如此不知進退。」

謝樟聞言,扭頭看了她兩眼,才淡淡笑道:「那也罷,你既然回來了,便伺候著吧,這幾日劉洪一直跟前跑后,也是不得輕鬆。」說罷便將手裡的檔冊合上放到一邊,從另一邊拿起這幾日早朝商議的官員任命摺子看了起來。

徐英見狀,也不敢再出聲,向後退到一側,目光深深的凝視著謝樟的側影,眼裡漸漸蘊滿了情誼。

劉洪很快便帶著王正道到了寶慶殿,還不待通傳,謝樟已經從案桌後起身,上前兩步將正欲行禮的王正道扶起,笑著讓人給他看了坐、奉了茶,方才緩聲道:「今日請王大人來,是想問問山北命官一事……」

謝樟說著,將剛剛看的摺子拿起在手中,笑容溫和:「朕尚年輕,還有許多還需學習,因此想求教王大人用人之道,不知此次山北八省三十四道的任職有何深意,還請王大人為朕細細解說。」

王正道見謝樟目光純凈,言語誠懇,不由微微一愣,當即起身拱手道:「聖上有惑,臣等自當答疑,只是內閣之中對於山北官員的任命並未達成一致,怎會有這本呈奏的摺子?不知是何人呈報?」

謝樟聞言,臉上也是一驚,「王大人的意思是,這摺子不是內閣所上?那這最後的用印又作何解釋?」

王正道雙眼睜大,山北此次要任命的官員一共八十餘人,他與辜太后在山陽、河洛兩省的任職意見相左,各不退讓,因此內閣遲遲不能決定,可是此時拿在謝樟手中的摺子卻是是內閣專用的奏事折,雖不曾親眼看到內里的用印,但謝樟這般說了,定是不會錯的。謝樟雖然未曾親政,可也不是那等糊塗昏庸的人,他敢這般說,可見這摺子定是按照內閣定下的事情奏報的,可是怎麼會有這樣一封摺子呢?

王正道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若是這摺子是辜太后的手腳,那其中任用之人只怕多是辜氏一黨,若今日皇上不曾用它來求教,玉璽蓋印,傳之四方……王正道只覺得額頭一陣冷汗冒出,慌忙搖頭道:「老臣不敢誆騙皇上,山北此次用官近百人,若真的定了,老臣自當要親自覲見皇上稟奏的,怎會這般呈報一個奏事摺子便罷了。」

謝樟當即臉色一變,語氣便帶著幾分嚴厲:「王大人主持內閣大政,此等命官之事居然不經首輔之手便呈閱龍案,到底何人這般大膽!」

見謝樟發怒,劉洪連帶著寶慶殿重內侍瞬間便跪倒在地,王正道見狀,先是楞了片刻,方才站起身也欲緩緩下跪。

謝樟見他已經彎曲膝蓋,方才收斂怒容,上前將人扶起,嘆道:「王大人終日辛勞,出了此事想必定是內閣之中有人不規矩,王大人雖為內閣首揆,只怕也無法事事周到,罷了,此事朕不怪你。」

王正道臉上一僵,正欲辯解,卻又無從開口,只能重新跪倒請罪道:「臣謝皇上隆恩。」

謝樟唇角微微勾起,彎腰將王正道扶起,將手中的摺子遞給他,轉身重新坐回案桌后,才朗聲道:「朕與內閣不甚熟稔,這摺子館閣體手書,落了內閣的印鑒,朕也看不出是誰的手筆,不過即是內閣的疏漏,還是由首揆親自查清較為妥當。」

王正道接過那道任命摺子,本想想平時一般當著謝樟的面打開看,可又感覺到今日從進了這寶慶殿便處處不對,還被抓住了錯處,不得不稍作收斂,將摺子收好,方才施禮道:「老臣定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謝樟滿意的「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擺擺手:「既如此,朕也不留王大人了,這幾日阿媛對朕說頗想念王大夫人的京香魚,若是王大夫人有空,可進宮來看看阿媛。」

王正道抬眼看向案桌后的謝樟,見他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真像是孫女婿一般言語,也不由扯了扯唇角,應下之後,才緩緩退出了寶慶殿。

謝樟盯著殿門,直到王正道的身影遠的看不出來,臉上的笑意也未曾退散。

那摺子,只怕要給內閣騰出一兩個空位呢。

謝樟微微勾起唇角,輕輕抿了一口茶,從手側順手拿起一本請安摺子看了起來,茶香四溢,果真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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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心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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