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一百五十九章,夫子還是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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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靜、清冷,暗光在她身上浮動,而她,猶豫著要不要將該教的教給趙寂。有些東西,她不說便沒什麼,說出來以後,便超脫了婢女的職責......這倒也沒什麼。但她擔心這些話會被暗處的耳朵聽去了,傳到萬貴妃耳朵里,那她便被迫進入這位娘娘的視線中了。
如果說今晚上那番關於奴隸的話還能解讀為少女的善良,那麼接下來她要教給趙寂的,便是絕不應該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的。
此時的衛初宴並不知道,她早已進入了萬貴妃的視線了,但那日貴妃是欣賞她的機警與冷厲,卻不知道衛大人最擅長的不是這些,而是要動腦子的東西。
「衛初宴,你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耐心,趙寂又出言問了一次,她盯著衛初宴,覺得衛初宴是能理解她的人,但衛初宴偏偏不肯附和她,這令她的心中又開始茫然起來。
「主子能湊近些么?」
「什麼?」
「我說......罷了,我湊過來也是一樣的。」
猶猶豫豫的女聲中,衛初宴將身子往前傾,幾乎湊到了趙寂面前,再過一分,約摸就碰到趙寂的鼻尖了。原本侍立在一旁的一個宮婢見此大驚,急忙便要走過來拉開初宴。
「放肆!你這是大不敬。」
趙寂確實有些不習慣和人挨的這樣近,但她的確迫切想知道衛初宴的想法,於是揮手屏退了宮婢,讓她們到外頭等著。
初宴等的便是這個了。
她只是沒想到趙寂會直接讓人退出去,這樣也好,倒是不用她靠趙寂這麼近了,靠的太近,她便能聞到趙寂身上的桃花香,這香氣總令她感到悲傷。
還有就是,許是因為這世並未分化,聞久了趙寂的信息素,總令她有種頭昏腦漲的感覺,約莫普通人聞到乾陽君或是坤陰君的信息素,就是這個樣子吧?
婢女一退出去,衛初宴便也往後面退了些,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主子可知道,為何一國要有律法?」
「自然知道了,律法是為治民。」
「那麼主子也應當知道,律法中,有死刑。」
此言一出,趙寂敏感地望向了她,眼神突然銳利起來,似是被夾到尾巴的小獸。
「對於一些犯了大錯的人,初宴以為,判死是應當。便如一個人,他害了人性命,或是犯下另外一些十惡不赦的大罪,那麼主子還要因為不忍見到他去死而饒他性命嗎?」
趙寂的眼神看似兇狠,但當然不會把衛初宴嚇到,她淡然地同趙寂對視,眼中是經過時光洗鍊的智慧,趙寂看著她,覺得衛初宴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像是美玉終於脫去了表皮上那層石衣,開始展露出璀璨的光彩來。
「這......自是不能的。」
「那麼主子便能明白了,為何初宴剛才沉默。因為主子說的,不讓他們打殺奴僕,這其實是不可行的。庶民犯錯尚且會受懲罰,王子犯錯也不能逃過懲罰,難道奴隸卻能免去不成?主子初心是好的,但是初宴也曾告訴過主子,人們是不會隨意打殺奴僕的,若是一個奴僕真到了會被打殺的地步,那麼約莫是他犯下了大錯了。主子可以約束子民,令他們不得無故殺害奴僕,但是若是不讓他們有這權力,那麼便如律法不能震懾萬民,終有一日,奴隸會不服管束。」
「這是第一害。」
趙寂心中震動,她並未想到,只是不准他們殺人而已,為何會這樣。
「那第二害是什麼?」
「第二害......便單單是針對主子的。」
「針對我?」
「不錯。主子身份不同,日後......更是尊貴。若是總這樣心軟,最終反而會受反噬。主子家不比尋常人家,廝殺、暗鬥,這些都是常事,主子不會不懂。」
「衛初宴你好大膽,你知道嗎,單憑這句話,我便能治你死罪!」
初宴彎眸一笑,如同花開:「主子前一刻還說不忍心看人去死呢,你以為初宴會被你嚇到么?」
趙寂卻像是被戳破了的紙老虎,惱羞成怒地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細小的貝齒咬在初宴虎口上,熟悉的感覺令衛初宴霎時愣住。
與此同時,趙寂也呆了下,她沒想到自己會這樣輕易被衛初宴激怒,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去咬衛初宴。
天家......儀態何存?
趙寂忙甩開了衛初宴的手,眼神左右掃著,就是不肯看衛初宴。
「你,你繼續說下去。」
收回手,另一隻手覆在有淺淺牙印的虎口上,衛初宴神色也有幾分遊離。
「天家無情。主子長在天家,約摸也見過許多的事情。陛下子息不昌,能即位的乾陽君就那麼幾個,主子總是說自己日後會封王,可見主子並不覬覦那個位置,可是這是主子不想就能躲過的么?主子不想,其他殿下便會覺得主子真的不想嗎?陛下同皇后未生出乾陽君,如今的皇太子殿下,也只是個庶長子,主子真以為他的地位很牢固嗎?」
這話語太過大膽,大膽到令趙寂暫時忘記了剛才的羞惱,張開小口,獃獃地望著衛初宴。
若是剛才她說衛初宴可被治死還只是嚇她的,那麼衛初宴接下來的這番話一出口,便的確是在刀尖上行走了。
妄議天家事,是死罪;她說皇太子地位不穩,亦是死罪;她還暗示自己奪位......有多少條命都不夠她死的!
到的此時,趙寂才發現,衛初宴哪裡是讀書不行,這些東西她都看得如此通透,子民、律法、朝局,這些她都一知半解的東西到了衛初宴口中,卻如信手拈來一般,想到她還能輕易辯贏學堂那先生,趙寂明白了,衛初宴恐怕一直在藏拙。
只是......既然藏拙,又為何要對她說這些呢?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晚春里甜膩溫和的空氣中,趙寂冷冷地問向衛初宴。衛初宴看著她的小臉,卻是一聲嘆息。
她怎麼會不知道,可她就是想說。她不知道趙寂前世是如何醒悟過來、又是如何當上帝王的,但從她日後的行事作風來看,怕是受過很多的苦。
如今她回來了,又教她遇上了這麼小的趙寂,有些事情,她寧願是她來做,比如,為趙寂種上一顆帝王之心。
以相對溫和的方式。
她不會讓趙寂脫離原先的軌跡,因著帝王家無情,趙寂若不是裝成乾陽君也便罷了,新帝即位,不會對作為坤陰君的殿下太過苛刻。可是對於乾陽君......
是,因為是「乾陽君」,換一個人做帝王,趙寂是會被封王,可是無論即位的是何人,二十年內,削王都是勢在必行的,到那時,趙寂焉有活路?
況且......萬貴妃會讓趙寂假裝成乾陽君,恐怕無論趙寂自己怎麼想,她都會被捲入爭帝的漩渦中。
「我知道主子仁善,主子不想爭那個位置,可是主子想過沒有,若是其他任意一個殿下即位,他們真的會善待主子嗎?主——」
初宴話未說完,趙寂極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眼裡隱約有了淚花。
「你不要再說了衛初宴。」
趙寂的聲音有些抖,她不想聽到這種話。
「你別說了......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你只同我說了奴隸一事,知道嗎?」
是逼得太急了嗎?在心中嘆息一聲,初宴點了點頭。
萬府一隅的繁茂木棉樹下,穿著淡粉色衣裙的萬清鳶略顯擔憂地望著衛初宴,猶猶豫豫,還是將自己的建議告訴了她。
她算是大姑娘了,平日里除了讀書,還得學習女紅、練習琴藝,為了幾年後出嫁做準備,因此不是日日都會去學堂的。今日在學堂發生的事情,還是初宴她們回來以後,她自萬家撥給趙寂的下人口中聽來的,她比初宴稍長兩歲,比趙寂更是大很多,有些事情,在衛初宴和趙寂那裡是不在意,可是萬清鳶卻無法不多想。
自小所受到的教育便是要她長袖善舞地處理與其他人的關係,她已然知道了,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只是代表她自己,也代表了萬家,因此無論喜不喜歡,萬清鳶都習慣了維持面上的和善。可衛初宴卻好似全然沒有這種顧慮一般,一來便將先生與同窗都得罪了個遍,聽聞此事的萬清鳶簡直快愁死了,她十分後悔自己日間沒有同她們一同去書院,否則至少可以像上次那般將雙方的關係做一個緩和。
這裡離趙寂的院子不遠,稍微抬一抬眼,便能望見院門掛著的那兩盞紅彤彤的燈籠,夜色已至,天地是一片寂靜,深邃的夜色中,唯有這燈光照亮了世間的一角,暖融融的光芒投射過來,衛初宴掃了幾眼,想到和萬清鳶離開時趙寂還在伏案寫字,小小的一隻,認真又刻苦的模樣,神色便變得溫柔起來。
「那些人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的,清鳶,你多慮了。」
萬清鳶卻不贊成,她有些急的拉住衛初宴的手,勸道:「我知道你不在意他們,可你總不能做個獨行之人吧,治學之事,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你可以一日與他們交惡,卻不能一年兩年地同同窗交惡,這樣一來,不僅孤獨,還需長久地防範他們,這豈不是自己累著了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