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少
顏璣連夜趕來晏城的原因紅鳳心裡也知道,所以突然聽他問起這個事情也不奇怪。
紅鳳雖然不知道顏璣為什麼對那個叫季言這麼在意,不過還是答道:「尚未離開。」
顏璣藏在寬大的袖子裡面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些:「他現在在哪?」
紅鳳聽了之後縱身上了石牆,左右看了看,隨後低頭看著顏璣伸手朝右側一指:「他現在就住在飛雲樓里。」
顏璣也利落的躍上了院牆,目光順著紅鳳的手側身望去,就見一片房屋中遠處的一座建築靠著高度優勢格外引人注目,隱約還能看到一面在空中張揚飛舞的旗子,至於旗上面寫的什麼因為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看著顏璣的目光紅鳳開口解釋:「就是插著那面旗的客棧,飛雲樓是晏城最大的客棧了。」
顏璣點點頭:「看出來了。」
那人現在就在那客棧裡面,想到這裡顏璣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注視著飛雲樓的目光也沉了幾分。
看顏璣的表情,紅鳳眼珠轉了轉,過了一會兒小聲試探著開口問道:「這個季言是公子您什麼人啊,您好像很在意他。」
紅鳳心裡想的是——這季言是敵是友,教主你直接給個準頭,要是仇家的話下次我見著了直接把人給你綁過來,要殺要剮你一句話的事,如若是友的話,下次見面我二話不說先敬三杯酒。
畢竟能讓公子親自趕過來的人,絕對不是什麼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所以不管是哪種結果都不過分。
顏璣偏頭看了紅鳳一眼,臉上剛才的複雜斂去了,換上了與往常一樣的表情,跳下院牆之後一邊往巷口走一邊輕輕的開口:「一位故人而已。」
顏璣這番說辭紅鳳自然是不信的,而且從『故人』兩個字中她也不好分辨這季言是敵是友,不過就教主這表情,不像是有什麼仇的樣子。
顏璣不肯明說,紅鳳作為屬下也不好多問,利落的跳下去跟在他的身後,開口說道:「公子我們住在的興德客棧,在來之前已經給您收拾好房間了。」
顏璣在前面腳步未停:「不用了,我有事不和你們一起。」
紅鳳一愣:「啊?」
眼看顏璣都快走出巷子了,紅鳳趕緊幾步追上去,語氣有些著急:「公子你不和我們一起住哪裡啊?不行,屬下不放心,我還是換身衣服跟著你吧。」
顏璣停下腳步,轉頭略無奈的看皺著眉的紅鳳,開口:「公子我你還不放心?你不用跟著我,烏佢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許從之又在嶧山,要是你也不在我怕他們應付不下來。」
而且晏城有不少武林中人,而這些人中有多數都是看不慣閆教的人,要是他們聯起手而紅鳳不在,萬一出什麼差錯就不好了。
紅鳳表情有一瞬間的糾結,顏璣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心:「好了,我隨身帶著聯絡用的響箭的,到時候有事我叫你們。」
見紅鳳不為所動,顏璣在心裡嘆口氣:「我只是來處理點私事,不會有事,很快就回去了。」
紅鳳糾結了一會兒最後不甘心的皺著眉點了點頭:「好吧,不過公子你也不能一個人行動,我回去后叫小七小八跟著你。」
顏璣和紅鳳對視一陣,最後是顏璣先敗下陣來點了點頭。
紅鳳皺著的眉頭這時候才鬆了些,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從破爛的袖子里摸出一個乾乾淨淨的錢袋還有幾張銀票遞給顏璣:「公子你來得匆忙,盤纏肯定帶得不多,一個人在外面的話還是多備些在身上。」
顏璣這次倒是沒多說什麼爽快的伸手接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隨後紅鳳對著顏璣揚了揚手中的油紙包,笑:「這兩個包子是我的了吧?」
顏璣點點頭,那包子他連筷子都沒有伸過,紅鳳要吃也沒什麼,他一伸手:「涼了,我給你熱熱。」
紅鳳聽后一怔,隨後愣愣的把油紙包遞到顏璣手中,顏璣接過之後捂了一會兒,還給紅鳳:「好了。」
接過已經包子的瞬間紅鳳臉上掛上了燦爛的笑,笑得傻氣,與她妖|艷精緻的妝容有些不符。
抱著熱騰騰的包子,紅鳳覺得自己的心都連帶著暖呼呼的,她把包子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裡對顏璣笑,兩眼亮晶晶的:「多謝公子!我先走了!」
跑走的時候紅鳳臉上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沒想到公子竟然用內力給她熱了包子!
顏璣看著幾個閃身消失在人群的紅鳳,無奈的搖搖頭,這傻姑娘,都給她熱了也不趁熱吃還放回懷裡。
…………
顏璣已經盡量的放慢腳步了,自欺欺人的想著這樣的話能顯得他沒有那麼急切,但是沒多久他人還是站在了飛雲樓的門口。
只能說飛雲樓不愧是晏城的最大的客棧,就算是現在大堂里也有不少食客用飯的,大門口人來來往往,幾個小二忙得團團轉。
顏璣走進飛雲樓之後首先環顧了一下大堂,安慰自己只是想看看這個晏城最大客棧的吃食相比較於專業的酒樓又如何。
顏璣沒有打聽季言住的房間,而是找小二隨便開了一間房,隨後把行李放在房間后就下了樓。
想到待會兒可能會見到季言,顏璣心裡有一絲隱秘的興奮,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痛楚。
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要了壺酒,顏璣落座之後不免又想起了之前的事:
他有打聽過,自從自己離開后季言就閉關了,這一閉關就是五年,而他自然也明白那個人的用意,當年自己離開的時候那人的話還猶如在耳側:
「混賬,他是你師弟!為師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嵇山!」
是了,所謂的故人,其實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也是他從小照顧到大、比自己小不過一歲的人。
而現在不是了,顏璣他早就在五年前就已經離開嵇山了,也失去了再叫那人師弟的資格,其實想想,也只有『故人』這詞合適了。
不過在長輩的眼裡,哪怕你只是大個十天半個月那也是大,而大的就理應讓著他,事事照顧他,做好一個當師兄的本分。
好在少年的顏璣對照顧師弟這種小事也不嫌麻煩,就算兩人手牽手玩鬧同時摔倒破了膝蓋,他爬起來之後也能先輕輕拍乾淨季言身上的泥土,再柔聲安慰眼中含淚嘟囔疼的季言。
而至於他自己,身為師兄怎麼能在師弟面前喊疼呢?就算是小石子已經入肉他也不過隨便拿衣袖擦擦,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沒事一點都不疼,當天還為了哄要哭不哭的季言去了後山的水潭裡給他抓了好幾條小魚。
當然,事後因為碎石清理不及時加上長時間在水中浸泡引發後續的感染髮炎也讓年少的顏璣吃了不少的苦頭,畢竟當時兩人一起摔下去的時候他幾乎是本能的護住了季言,自己承受了大部分的衝力。
所以當年在師父嚴厲的目光中,他才會義無反顧的轉身就走,離開這座從小長到大的嵇山,半點猶豫沒有。
想到這裡顏璣伸手覆上了自己膝蓋,仰頭喝一口酒,扯出的一抹苦澀的笑。
當年因為紅腫發炎而醜陋可怖的膝蓋是什麼樣子顏璣已經記不清了,而這件事在他心裡和他其他為季言犯的傻唯一不同的就是讓他明白了,當年的自己就和當時紅腫破爛可怖的膝蓋一樣,用衣服遮住就妄想能粉飾太平。
如今五年過去,膝蓋早已經好了,上面的傷痕也在之後用藥后除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迹,而他……好像並沒有絲毫的改變。
季言,仍然是他心上的碎石子,透過他能看到自己可怖的傷疤和裡面已經爛了不能放在人前部分。
客棧的酒並沒有嶧山上的好喝,顏璣已經被『慣壞』的嘴再也不允許他喝下第二口,他嘆口氣,無力感蔓延至全身。
見不見得到季言忽然好像又沒那麼重要了,畢竟他已經不能若無其事的再叫他師弟了,更別說他現在是閆教的教主、武林正派欲除之而後快的大魔頭,而嵇山宗則是歷年眾人都推崇的名門正派。
就算是自己的護法許從之,都叫季言一聲『季少俠』。
胸口傳來熟悉的刺痛,顏璣卻只是自嘲的笑笑。
江湖八卦朝廷秘事最好的打探點就是酒樓客棧和勾欄處,因為這三個地方總有人低聲討論或高談闊論、唾沫橫飛。
「哎,我聽說嵇山宗的首席大弟子現在也住這飛雲樓里啊。」
顏璣一怔,隨後才想起來自己五年前就被嵇山宗除名,那現在他們說的首席大弟子……
「你是說季少俠在這裡?怎麼可能,他不是剛出關嗎?中原好好的不待著來晏城做什麼?」
顏璣低頭掩去眼中的情緒。
「那還能做什麼,你難道還不知道因為烏佢,閆教的人馬也來了晏城嗎?就不是知道現下躲在哪裡。」
另一人恍然大悟:「所以季少俠是來懲除閆教那些魔頭的嘍?」
「那當然,不然人家為什麼大老遠跑到這石頭城來?」
「不過嵇山宗的門徒就是不一樣啊,你看這季少俠,才出關下山歷練多久啊,一路上都做了這麼多好事了。」
「那是,不然你以為嵇山宗首席大弟子的身份是白給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人又壓低了聲音:「依我看啊,要是這季少俠依照這個勢頭下去,下一任武林盟主是他沒跑了。」
另一人睜大了眼,滿臉不信:「有沒有這麼誇張的,他現在也不過二十齣頭吧?」
「好像二十三四吧,但是你別不信,你知道人下山之後都做了些啥嗎?我跟你說啊……」
顏璣輕輕的搖搖頭——錯了,那人三十四天之前才過了二十二歲生辰。
顏璣安靜的坐在角落聽那人跟同伴講季言下山後的英雄事迹,臉上帶了一絲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驕傲。
他原本動不動就掉金豆的師弟,終於也成了人們口中稱讚不已的少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