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覺悟
卓景走到醫館外面。
羅崇年的眼睛已經包好了,被幾人壓住腦袋,狼狽的站在一旁。
石城正在指揮著幾人把一輛馬車趕過來。
白濘就站在他身後,身旁跟著好幾個御林軍,牢牢將她守在身旁。
「卓大人,這次真是多謝你了,下次石某再登門道謝。」石城看見卓景出來了,連忙一臉感激的說:「公主鳳體無恙,我也要即刻將羅崇年帶回去,給陛下復明,下次一定好好道謝。」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但是這會兒顯然不是什麼表達謝意的好時機。
卓景的臉色難看,他看著白濘,她本來是低著頭的,聽見卓景兩字才慢慢抬頭,對上他帶著幾分薄怒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角,在眾人面前對他點了點頭,聲音清亮。
「多謝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鬧,懂事的不像一個八歲的孩子。
周圍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餘皇子比起來,六公主實在是可憐。
早就習慣了這樣視線的白濘連一個傷心的神情都沒有。
「公主無恙就好。」
卓景站在門口,風捲起他玄色衣邊,「能救下公主,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宮復命了。」
石城將白濘送到馬車上之後,對著卓景抱拳說道。
目送著一行人逐漸遠去,卓景緩緩收回目光。
「喵~。」
一聲軟綿綿的叫喚把卓景的思緒勾了回來。
他轉頭一看,看見小奶貓顫顫巍巍的從醫館裡面走出來,渾身的毛髒兮兮的,碧綠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約是餓了,看見人就使勁兒的叫喚。
「你對著我叫也沒用。」
卓景語氣涼涼的,「我不喜歡貓,不會養你的。」
本來覺著會養你的人已經自己從窗口跑了,機靈的讓他結結實實的吃了一個悶虧。
白濘一點都沒想起來被自己丟在醫館的貓,她此刻正坐在馬車上痛苦的抱著自己的腦袋。
她如今落魄,又知道了別人的秘密,那人還是朝臣,而且顯然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聽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還要下毒嗎?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聲,伴隨著突然出現在馬車車窗口的臉,才將白濘從惴惴不安的情緒裡帶出來。
羅崇年的臉突然出現在車窗邊上,還有他掙脫開邊上的御林軍伸進來的那隻想要抓住坐在馬車離的白濘的手。
白濘猛地往旁邊縮,緊緊只是短短一瞬,羅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給抓了回去,這一次石城再沒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讓人將羅崇年給架走。
「六公主,您沒受傷吧?」
他又被嚇出一身的冷汗。
白濘壓著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幾次之後,語氣溫和的說:「石統領,我沒事,多謝你。」
石城是驚訝又同情。
他當上統領的時候,六公主還很小很小,那時候她的母妃還是貴妃娘娘,那個年紀的白濘,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現在刁蠻無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時候的貴妃娘娘有關係,貴妃自己就是那個脾氣,驕橫,無理,膽大包天,而被她教導著長大的白濘則是像了個十成十。
只可惜那樣的日子也沒過多久,貴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錯事在先,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兒之後,性情大變。
從她如今的談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後宮中過的日子,肯定不怎麼好。
「公主殿下別害怕。」石統領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父愛之心泛濫,「陛下很擔心公主殿下,臣一定會好好將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寢宮就好。」
白濘笑著打斷她,隔著馬車帘子,她聲音軟軟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父皇那兒下次再去罷。」
今日她著實很累了,看見父皇,一定會變得更累的。
外頭的石城徹底的沉默了。
不用說白濘也知道,他肯定是覺得她好可憐。
她一邊露出幾分冷嘲的笑,一邊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團亂的布條。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畫出來的紅色的字。
白濘拿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羅崇年身上的氣味沒錯。
他居然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寫出這麼一些話,已經可以說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濘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麼辦法給在這段她沒在他眼前的時間裡準備好這麼一段『血書』的,但是他還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來細細的讀,一些字上因為血跡暈開,看的十分艱難。
她從頭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後迅速地收好這布條,塞進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開車簾,眯著縫兒往外面看。
視線掃了兩圈之後,定在了一個耳邊有一顆小紅痣的御林軍臉上。
粗眉,塌鼻,就是這人沒錯了。
「石統領,停一下。」
白濘突然出聲,眾人往宮中趕回去的速度緩下來。
「怎麼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餓了,我能在外面吃點東西再趕回去嗎?」她露出一個為難又靦腆的笑容,「這個時辰,御廚都已經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飯還要看御廚的臉色?
石城對她的境況不是特別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認知做鋪墊,這會兒白濘說的誇張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這人你們先帶走吧,我看著他還是覺得害怕。」白濘指著羅崇年,「馬車太慢,我們慢慢回去,這人先帶回去吧。」
懷帝等著見羅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趕緊回去。
「但是……。」
「沒關係的,石大人多撥幾個人保護我就好。」她手指隨意的指了幾個方向,其中就包括那個剛剛她看見的御林軍,「這些人都給我可以嗎?」
當然是可以的。
最後在白濘的堅持下,兩撥人還是分開走了。
有御林軍給白濘買來許多好吃的,一行人緩緩上路,正巧那個有紅痣的御林軍就站在她車窗邊上護送。
白濘找了介面把另外的御林軍稍微的支遠了一些之後,她掀起車簾,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姓白,陳飛。」那御林軍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誠惶誠恐的回答。
他對著白濘都不自在的很,看來是沒怎麼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說過話,看著也是生臉。
「你不高興?」白濘扯了扯嘴角,「我看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親得了重病,屬下,屬下實在……。」
他既焦心又驚恐。
剛進宮沒多久,只混了個刑部守門的位置,沒幾天,就給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親病重還等著治病,他又是獨子,眼看著這次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軍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堅持到發他發俸祿的那天。
滿心的迷茫,才會在捉到羅崇年之後開始頻頻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親要怎麼辦?」白濘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她皺眉,「可看過大夫了?」
「還,還未……。」
「是沒銀子嗎?」白濘直接問。
陳飛不說話,正想著要怎麼回答才不會失禮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抹金光。
再定睛一看,卻發現是白濘手上的一對小巧的金鐲,成色極好。
白濘一點都不心疼的摘下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飾,其它的都在這一晚上的折騰之中不知道掉到哪些地方了。
「作為你今天和石大人一起救下我的謝禮。」她彎下眉眼,笑的和只貓兒一樣,「噓!」
她及時制止住想要震驚到想要跪下的陳飛。
「我現在身上就只有這些了,你要是出聲給別人知道了,我沒東西分給別的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望你母親快點好起來。」
她將鐲子遞給陳飛,另一隻手牢牢的抓緊了藏在袖口裡的腥臭布條。
用力到指骨都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