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二件事
陳飛一張臉憋的通紅。
他應該義正言辭的拒絕的,白濘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而且又因為他的看護不力,才讓那羅崇年有擄走她的機會。
但是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手心裡放著兩隻小金鐲子,沉甸甸的,是他母親的性命。
「公主,謝謝您。」陳飛肩膀不住的發抖,「從今天起,屬下這條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她輕鬆笑起來,「你如今在御林軍哪處當差?」
「刑部守衛。」陳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這兩個鐲子的錢,我怕是搭上一輩子的俸祿也是不夠的。」
「不用你還錢。」白濘笑了一聲,「不過說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濘回到皇後宮中的時候已經是子時,殿中靜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裡的布條,裡面一共寫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經辦好了,出乎意料的順利。
至於第二件事情。
她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第二件事情,她暫時想不出要怎麼辦。
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個叫陳飛的御林軍拉攏過來,他是刑部守門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進刑部找羅崇年,就需要有人幫他。
按照羅崇年說的,陳飛日日管著刑部的人,他對陳飛很了解。
與其說不夠聰明,倒不如說這人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這樣的人很難坐到高位上。
白濘小小的嘆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卻發現是空的,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的金鐲子已經給了陳飛。
那對金鐲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後宮中的時候皇後送給她的,說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時候讓人給她打的。
聽說她生母生前是皇後宮中的一等宮女,同時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聽嬤嬤們私下離說起的,那時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寵的妃子還要得臉,尤其是皇後宮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聲『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還想往懷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陰狠,狼心狗肺,這才糟了報應,留下一個女兒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睏倦的聲音從她旁邊響起來,她順著聲音看過去,看見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來了?」白景一下子就從原地跳起來,跑到她身邊,「嬤嬤說你被刑部的囚犯給抓走了?」
少見的沒有一見到她就開口諷刺,白濘詫異的挑了挑眉,抿唇說:「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氣,隨後立刻又憋眉,聲音也沉下來,身在皇家,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幾分主子的架勢,「你還真是運氣好。」
「你是不是以為我擔心你才一直坐在這裡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就瞪大眼睛說:「我才不擔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來,對我和哥哥來說,你永遠都不要回來才是最好的。」
白濘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來,那時候她剛來這裡沒幾天,白景和白林兩個人也是像今天這樣,堵在門口,死死的盯著她。
她剛到皇後宮中的時候,其實他們都不為難她的,但是自從那天開始起,他們就一直開始針對她了。
「都怪你。」
那時候的兩位雙生子哥哥眼圈紅紅的拉扯著她,哭的彷彿他們才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人,「都是因為你,母后現在才會一直待在禪房不出來的,都怪你!」
那時候這句話對當時她的處境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視,失寵與太后和懷帝,自己兩個雙生哥哥還針對她。
從那以後,她在皇后的宮中就越發的沒有地位。
不過那時候還太小,這句話也沒深究,這會兒看見白景才猛地想起來,彷彿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丟失的東西,在你忘記的時候,自己就蹦了出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白景看白濘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緒全然飛走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沒聽。」白濘眼睛猛地亮起來,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謝謝你!」
白景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狠狠的縮了一下。
他這位討人厭的六妹從來都沒有主動碰過他,她好像挺開心的樣子,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讓他肩膀都跟著沉了沉。
明明看著這麼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臉唰的一下就綠了,「我討厭你。」
往常白濘聽見這些話都不會說什麼的,但是此刻她看起來格外的開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後,轉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過去。
白景愣愣的看著她跑開,過了好半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這是跑了嗎?」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深吸了好幾口氣。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個極有權勢的人,不需要那個人對她多好,卻也要那人記住她。
這件本來很難辦的事情,現在她好像找到一個可以嘗試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兩兄弟,曾經說過,皇后待在禪房不出是因為她?
雖然當時他們還小,說的話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試一試。
失勢的這兩年,雖然再沒人阿諛奉承她,但卻有一點好處,那些宮人們說話再不忌諱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視不敢說的話,都悄悄的咬著耳朵說了個暢快。
而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於她,閑著沒事做的事情,她就會聽聽看她們在說些什麼。
亂七八糟的宮闈秘事也聽了個夠,這其中就有一個伺候皇后的老嬤嬤,曾經說起來過,在皇后的禪房裡,有她生母的畫像。
那老嬤嬤是宮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腦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說的話,大家也都是笑笑就過去了。
當時她說這話的時候誰都沒信,她也沒信。
那老嬤嬤說完那句話之後沒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氣了,死的悄無聲息的。
如今看來,倒也不定都是瘋話。
比起太后和懷帝,還是皇后更加靠譜一些。
這麼想著,她就悄悄的從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禪房那邊趕過去。
這些年皇后越來越少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爭氣,母家又強硬,不出來也不會有人看輕了她。
只要她在後宮一日,後宮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貴妃母后不一樣。
一路上,白濘都擔心會不會被人攔下來。
卻沒想到守在禪房外面的守衛看見她就和看見她沒什麼區別,直挺挺的立著,眼神在她身上一帶而過,就又回歸到原處了,好像壓根兒沒看見她這人一樣。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宮中立起的禪房,卻沒聽見木魚聲。
明明燈火是亮著的。
白濘眼神落在那些守衛的身上,一隻手卻是已經摸上了禪房的木門。
沒有人說話也沒人動,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門就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淡淡的書墨香鑽進白濘的鼻子里。
燭火將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縮成小小一團,孤單的印在身後的地上。
有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執畫筆,小心的在紙上描繪。
她聽見聲音,抬頭看了白濘一眼。
那幅畫自她抬起的那一刻,從她附身而起的陰影里跳躍出來,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張美人臉。
畫卷上的人穿著一等宮女的衣服,在紙面上笑的不惹煙塵。
這明明是禪房。
卻沒有佛像和木魚。
有的只有牆上一幅幅的畫像,和屏風后,那精製的美人瓷雕。
瓷雕上的那張臉,和這房間里所有畫像上的臉都一樣。
畫卷里的那人,像長大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