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是真的想要替你去死的
文嘉熙眼眶通紅，臉色也有幾分難掩的蒼白憔悴，她目光怔怔地望著墓碑上還鮮活帥氣的顧北宸的照片，而墓碑前，還擺放著一束報紙包著的白玫瑰。
看到相攜而來的顧南宸和余薇安，文嘉熙的臉上似乎也流露出一絲意外。
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個時候來看望顧北宸，還是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也出現在這裡？
文嘉熙下意識地抹了抹眼淚，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恢復一如往常的鎮定和沉靜，氣度卓然雍容地朝他們點了點頭：「顧先生，顧太太。」
顧南宸黑眸微沉，腳下不動聲色地挪動了半步，站立的位置瞬間離余薇安便又更近了幾分。
他承認，他就是在防備著這個女人——別人看不出來，他卻能將文嘉熙臉上那虛偽的表情一眼看個透，眼圈紅了又怎麼樣呢？誰知道她是不是臨時滴了眼藥水？但是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顧南宸看得分明，文嘉熙的眼裡，哪裡有一絲一毫的悲傷？
「文小姐，你還好吧？」
顧南宸：「……？？？」如果他沒有出現幻覺的話，剛才說話的那個人，是足足沉默了半年多的余薇安沒錯吧？
文嘉熙顯然對此也有些意外，這一回，她眼中的驚訝倒是有幾分真實了——這倒是不難理解，卡薩奧尼·路易斯留在余薇安身邊的人並不算少，雖然一直未曾靠近，但是想要打探這樣的情況並不算難。
見文嘉熙沉默著不說話，余薇安竟又緩緩地開了口，輕聲地說道：「文小姐，你也是來看顧北宸的，是嗎？」
顧南宸：「……」雖然他仍然很驚訝，但是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眼前這一次好像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樣一件事，余薇安之所以整整半年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只是因為不想跟她說話吧？
這樣的想法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足夠讓顧南宸心頭悶痛的了。
顧南宸一個走神的功夫，就聽見余薇安和文嘉熙兩個人已經交談了起來。
其實說交談倒也算不上，余薇安仍然是不怎麼說話的，倒是文嘉熙，眨了眨眼睛，隨口便拈來一段帶著豐富的情感色彩的故事。
「其實我早就認識他，只是他不認識我罷了。」文嘉熙的開場白是還帶著幾分落寞的語氣，「那是我去巴黎讀書的第一年，春假的時候我和同學去以色列做調研，不巧的是，正好遭遇到了當地的一場恐怖襲擊。」
「當時我快要嚇死了，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要以為，我可能永遠也不能回家了……」文嘉熙的聲音微微有一點顫抖，聽起來竟有一點脆弱的意味。
她繼續說道，「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就是我遇到了顧北宸——哦，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叫顧北宸——他們正在當地出任務，我就是被他解救的那些人質中的一個。」
文嘉熙璨然的笑了笑，「雖然在他眼裡，我可能是他伸出援手過的無數人中的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人罷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那一刻，我就已經深深的，深深的，愛上了他。」
「他像是救世主一樣，出現在我的世界里，把我從生死的邊緣拉了回來，讓我又得以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我找過很多地方，我想再找到他……後來，一次偶然的場合下，我見到了顧先生，」文嘉熙說這話，忽然偏過頭看了一眼顧南宸。
顧南宸冷不防被人盯著，眉心一蹙，有些不耐煩，倒也聽明白了幾分，剛才文嘉熙說道的那個「顧先生」，說的可能是他？
不過好在文嘉熙也十分識相，很快便移開了自己有些唐突的目光。
她又繼續說道，「我當時……並不知道顧先生還有一個在部隊服役的雙胞胎弟弟，便自作聰明地以為，顧先生就是我要找的人，然而沒過多久，顧先生便出了那樣的意外。」
文嘉熙說的意外，指的就是那一次顧南宸在去機場的路上出的嚴重車禍，以至於在病床上「昏迷」了數月之久的事情。
「我想起了顧北宸對我的救命之恩——我當時真的就以為顧先生便是顧北宸，所以我動用了一些自己的人脈，想辦法混進了顧氏財團，就想要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儘可能地幫顧太太穩住局面，也算償還了一點恩情。」
「那……」余薇安訥訥地開了口，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是遲疑了片刻，最終卻又什麼都沒有說。
文嘉熙抿了抿唇，斂下眼瞼，也就此斂去眼中那讓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緒。
「後來在顧氏財團幫助顧太太工作的時候，我才見到了顧北宸，」文嘉熙這樣說，「我當時便猜測，或許有些事情，被我搞錯了。」
「然而等到我真的把真相都搞清楚的時候，他卻已經不在了。」文嘉熙滿臉悲愴地望著墓碑上鮮活帥氣的顧北宸的照片，「我一直壓在心底一句表白，卻來不及對他說了，他永遠，永遠也不會聽到了。」
話音未落，文嘉熙便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余薇安悶聲開口，語帶哽咽地重複著那三個字，「對不起，文小姐，對不起……」
這半年來，她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直古井無波，沉靜地凝望著某一處，卻再沒有了往日的鮮活靈動。
而現在，顧南宸眼睜睜地看著她那雙瑩潤剔透的眸子里又重新翻湧起了強烈的情緒，為的竟然還是一個那樣明顯的拙劣的謊言！
是的，沒錯，顧南宸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文嘉熙一定是在說謊！
堂堂文家三小姐，義大利黑手黨新任教父的得力助手，就算真的會跑到以色列去，恐怕也是去搞恐怖襲擊的，又怎麼會被恐怖分子劫持，還被顧北宸所救？
這樣拙劣淺顯的謊言，恐怕也就只有餘薇安這個心無城府的小女人才會單純地相信！
然而顧南宸卻什麼都不能說，明明洞悉一切，卻不能當面戳穿文嘉熙的偽裝！因為他不得不承認，文嘉熙所講的這個故事雖然很虛假很拙劣，而且還漏洞百出，但是確實喚醒了余薇安那沉寂麻木了許久的情緒。
這對於他來說，無疑已經是最可貴的事情了。
「顧太太，你不需要和我道歉，真的，我本來也不是他的誰，我也只是被他救過的千百人中的最平凡普通的一個罷了。他是一個軍人，他有更多的人要救。」文嘉熙的臉上附上了一絲淺淺的微笑，似春風般和煦，好像真的對過往的遺憾都全數釋懷了一樣。
「更何況，我想，這對於顧北宸來說，或許應該是他最心甘情願的結局了吧。身為軍人的他，應該早就做好了為了保衛別人的生命而隨時英雄孤膽地赴死的心理準備了吧？」
文嘉熙意有所指地看了顧南宸一眼，那眼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顧南宸無端就一怔，緊接著，好看的眉心便又緊緊地蹙起來。
「但是對於顧北宸來說，能為了最心愛的人而死，這樣的結局，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欣然接受的。」文嘉熙在余薇安看不到的角度，朝顧南宸惡劣一笑，擺明就是要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割上一刀！
不見血，不罷休！
顧南宸惡狠狠地看著文嘉熙招搖離去的背影，腦袋簡直要爆炸，然而他的注意力，卻不得不緊緊地留在余薇安的身上，對於他來說，這已經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了。
想改也改不了了。
他的目光，溫柔的落在余薇安的身上，只見她，習慣性地撫摸著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周身都在散發著一種母性的柔軟，讓人看一眼，便覺得心頭熱燙。
而她的目光，卻無比懷戀地落在墓碑之上，顧北宸那鮮活生動的遺像之上。
那是一張顧北宸的軍裝照，年輕，燦爛，彷彿初升的朝陽，骨子裡還帶著熊熊燃燒的烈焰，眼睛里還有最火熱最英勇的情懷。
「她剛才，說的很對。」余薇安幽幽地開口。
顧北宸心神一顫，凝神細聽，他聽得出來，余薇安話里所說的「她」，指的是剛剛離開的文嘉熙。
「能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去死，是最心甘情願的結局。」余薇安的唇邊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那弧度太過微小，若非顧南宸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她一個人身上，恐怕也無法察覺那樣細膩微小的情緒。
顧南宸感覺自己的智商已經被凍結了，他有些害怕，她會因為顧北宸真誠而熾烈的愛意而感動嗎？他很想說，他對她的愛兜兜轉轉耽擱了這麼多年，卻一分都沒有少過，更不可能會比顧北宸給她的愛少，她可不可以也為了他而感動一下？
然而余薇安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顧南宸整個人都定住了。
她說，顧南宸，那天在天台上，我看著你拿起來那把匕首，一點一點地比到自己的頸間，我是真的想要替你去死的。
顧南宸感覺余薇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然而當所有的詞語連在一起，他卻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究竟在說什麼。
她說「我是真的想要替你去死的……」
她說「能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去死，是最心甘情願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