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連 第七章(2)
中午,李上進飯吃得飛快。吃完,抹了一把嘴,又對著小圓鏡正了正軍裝,對我不好意思地一笑,一溜小跑到連部去了。去了有二十分鐘,我們正在午休,他躡手躡腳回來了。我仄起身問:
「這麼快班長?」
他搖搖手,不說話,爬到自己鋪位上,不再動彈。我以為事情已經談妥了,他在高興之中,在聚精會神構思晚上如何給對象寫信,沒想到突然從他鋪位上傳來「嗚嗚」的哭聲,把我們一屋人嚇了一跳。
我急忙到他鋪位上搖他:「你怎麼了班長?」
他開始嚎啕大哭。
一班人都聚集到他身旁,說:「你怎麼了班長?」
李上進也不顧影響,也不顧人多,大聲喊:「我×指導員他媽!」
我們嚇了一跳,問:「到底是怎麼了?」
李上進邊哭邊說:「班副,你說這像話嗎?」
我說:「怎麼不像話?」
「副連長明明說好的,讓我入黨,可指導員找我談話,不讓我入了……」
我吃了一驚:「他說不讓入了?」
「說不讓入還不算,還通知我下一批複員。你說,這樣光著身子,讓我怎麼回家!」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哎呀,這可沒想到。」
他又放聲嚎哭起來。
連里集合號響了,班裡人都提槍出去集合,宿舍里就剩我們倆。這時李上進也不哭了,蹲在鋪頭不動。我陪在一旁嘆氣。他埋著頭問:「班副,你說,我來到班裡表現怎麼樣?」
我說:「不錯呀。」
「跟同志團結怎麼樣?」
「不錯呀。」
「說沒說過出格的話,辦沒辦過出格的事?」
「沒有呀。」
「班裡工作搞得怎麼樣?」
「除了投彈射擊,別的不比人差!」
「那指導員怎麼這麼處理我?」
我搖搖頭:「真猜不透。」
他咬咬牙說:「指導員必定跟我有仇!」接著站起來,開始在地上來迴轉。轉了半天,開始兩眼發直。
我勸他:「班長,你想開些。」
李上進不說話,只在那裡轉。突然蹲到地上,雙手抱頭,「這樣光身子,我是寧死不回家。」接著又站起,對著窗戶口喊:「我×指導員他媽!」
我急忙把他從窗戶口拉回來:「讓人聽見!」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聽見又怎麼樣?反正我不想活了!」
到了晚上,李上進情緒才平靜下來。到了吹熄燈號,大家圍著勸他,他反倒勸大家:
「都趕緊睡吧。」
大家都以為他心裡不好受,默默散去睡了。連王滴也露出一臉的同情,嘆口氣去睡。脫了褲子,又爬到李上進的鋪頭,說:
「班長,我這還有一把糖,你吃吧。」
把一把他吃剩下的奶糖,塞到李上進手裡。
熄了燈,大家再沒有話。都默默盯著天花板,睡不著。這是當兵以來讓人最難受的一夜。連「老肥」退回去那天晚上,也沒有這麼難受。不時有人出去解手,都是躡手躡腳的。翻來覆去到下半夜,大家才入睡,這時外邊「砰」地響了一槍,把大家驚醒。夜裡頭,槍聲清脆嘹亮,大家被嚇了一跳。爬起來紛紛亂問: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接著外邊響起「嘟嘟」的緊急集合哨子。大家顧不上穿衣服,一窩蜂擁了出來,問: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這時有人說是有了特務,有人說是哨兵走了火。正一團混亂,連長提著手槍喘喘跑來,讓大家安靜,說是有人向指導員打黑槍。大家「嗡」地一聲炸了窩。我心裡「咯噔」一下。這時副連長又提著槍跑過來,說指導員看見了,那身影像李上進;又說指導員傷勢不重,只傷了胳膊;又說讓大家趕緊集合,荷槍實彈去抓李上進,防止他叛逃。我們這裡離國境線幾百公里。大家又「嗡」地炸了窩。趕緊站隊,上子彈,兵分幾路,跑著去捉李上進。因李上進是我們班的,大家都看我們。我們班的人都低著頭。我也跟在隊伍中跑,心裡亂如麻。看到排長也提著手槍在前邊喘喘地跑,便湊上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