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連 第八章(2)
我使勁點點頭。
車把王滴載走了。車屁股甩下一溜煙。
第二個來接人的,是生產地的指導員,來接「元首」。指導員是個黑矮的胖子,也是河南人,說話十分直爽。「元首」分到菜地,本來十分沮喪。沒想到菜地指導員一來,給他帶來個喜訊:因分到菜地的都是差兵,相比之下,「元首」還算好的———在新兵連當過「骨幹」,於是瘸子里拔將軍,還沒去菜地,就給他安排了一個班副。這真是因禍得福,「元首」情緒一下高漲起來,給他的指導員讓煙,圍著問這問那。指導員叼著煙說:
「到菜地沒別的好處,就是入黨快些。」
「元首」更加高興,手舞足蹈的。大家圍著「元首」和他的指導員,也都挺羨慕,似乎去菜地比去軍部還好。
「元首」咳嗽兩聲,看大家一眼,對他的指導員說:「指導員,從今以後,你說哪兒我打哪兒,讓我領著班裡的同志餵豬也行!」
指導員「哈哈」笑了:「工作嘛,到家再說,到家再說。」
當天下午,班副「元首」,坐著生產地的拉羊糞卡車,興高采烈地種菜去了。
其他戰士也都一個一個被領走了。
戰士們走完了,我才背著背包離開了新兵連。全班比較,還數我分得比較好:到教導隊去學習。因教導隊離新兵連比較遠,得到一個軍用小火車站去搭火車。排長也要離開新兵連回老連隊,也要搭火車,於是我們兩個同行。離開了新兵連,排長放下了他的架子,與我說這說那。可我老打不起精神。
排長問:「你怎麼了?」
我說:「排長,我心裡有些難受。」
「怎麼了?為李上進?」我搖搖頭。
「為王滴?」
我搖搖頭。
「為『元首』?」
我搖搖頭。
「為其他同志?」
我搖搖頭。
「那為什麼?」
我說:「我今天接到我爹一封信。」
「家裡出事了?」
我搖搖頭。
他瞪著眼睛問:「那為什麼?」
「信上說,『老肥』死了。」
「啊?」他一下跳出丈把遠,吃驚地望著我,「這怎麼可能?」
我把爹來的那封信,交給了他。
信是下午收到的。爹在信上說,「老肥」被部隊退回去以後,沒有跟我爹去學泥瓦匠,就在家裡種地。一次三天不見他露面,家裡著了急,託人四處找,最後在東北地的井裡發現了他,屍體已經泡得像發麵窩窩。村裡人都說,可能打水的時候,他的羊角風又犯了。
排長抖信說:「他羊角風又犯了,有什麼辦法?」
這時我禁不住哭了:「排長,我了解他,他絕不是羊角風犯了。」
「那是什麼?」
「他一定是自殺!」
「啊———」排長瞪大了眼珠。
我們默默走了好一段路,沒有說話。
快走近小火車站時,排長問:
「多長時間了?」
我說:「信上不是說了,快半個月了。」
「你告沒告訴班裡其他同志?」
我搖搖頭。
這時天已經黑了,戈壁灘的天,是那樣青,那樣藍。迎頭的東方,推出一輪冰盤樣的大月亮。
火車已經「嗷嗷」地進站了。「我們走吧。」排長說。
我們背著背包,向車站走去。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北京十里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