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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塵子不解其意,但他何懼凡人,施施然走到他面前:「你若是現在認罪,不是不能請皇後娘娘留你個全屍。」
卓煜冷笑著將沾著血的刀丟到他面前:「我聽聞修道之人注重因果,你要真覺得我是假的,那就親自動手殺了我,如何?」
「區區凡人,還妄想本座親自動手?」歸塵子冷笑著,眼睛卻不由自主望向卓煜身後,想看看那個同為修士的女人在哪裡。
卓煜咄咄逼人:「你不敢殺我,是心虛了嗎?」
「呵,既然你想自尋死路,本座成全你。」歸塵子說著揚起了手,一道白光自他手心亮起。
威遠侯等人不約而同驚呼:「陛下!不可!」
卓煜不閃不避,心跳如雷,唇邊卻揚起一絲笑意:「歸塵子,你可想好了,朕是人間帝王,受天道庇佑,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歸塵子當然怕,要是有可能,他怎麼都不會選擇親手除掉卓煜,就算沒有天譴,也會是一個他難以承受的因果。
然而,事已至此,他退不得了!要有因果,那也是日後的事,只要他能順利築基,乃至結丹結嬰,區區凡人之死,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這裡,他手中光芒大盛,正要劈下之時,背後卻傳來一陣寒意。他幾乎是憑藉著本能閃身躲開。
果然,一道熊熊烈焰氣勢洶洶飛來,攔在了卓煜面前。
卓煜鬆了口氣,冷汗浸透後背。
「什麼人?」歸塵子仰起頭。
巨大的陰影投下,殷渺渺從一隻紙鶴上落下,白色的衣袂翩翩如蝶,火焰彷彿長了眼睛似的纏繞在了她的指尖。
「築基修士……」歸塵子瞳孔瞬間放大,喃喃道,「怎麼可能……不對。」
她受了傷。
歸塵子眼中浮現狂喜,想要逃跑的心情頓時消散。受了傷的築基修士,意味著實力不一定比他強,但身家必定比他豐厚。
他不過一介散修,法器和靈石都極其有限,這擺在眼前的機會,他怎麼會錯過?當下義正言辭道:「哪裡來的妖女?竟敢禍亂朝綱!」
殷渺渺不逞口舌,指使紅線朝他纏去。
面對撲面而來的烈焰,歸塵子往身上拍了兩張符咒,火焰便瞬時無法近身。殷渺渺令火焰化為鎖鏈,牢牢捆住他全身,靈氣源源不斷輸去。
符咒的紙邊開始焦黑捲起,隨後抵擋不住,簌簌脫落。
歸塵子不敢硬抗這法器,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桃木劍。這把劍看似普通,卻非凡木,殷渺渺的火焰纏繞上去,居然不能燒毀。
更奇特的是,他揮下劍鋒,劍上便滲出絲絲水霧,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殷渺渺嗅著像是酸,看見地上丟著的刀刃,以靈氣捲住手柄拿到手中,向水霧一刺。
霧氣碰上刀刃,精鐵所鑄的刀鋒上冒出吱吱聲響,起了一個又一個氣泡。
歸塵子見她擰眉,大笑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化生木,看招。」他執劍揮出,酸霧夾雜著劍風撲面而來。
殷渺渺回憶起步法,踩著點避讓他的攻擊,只是不太熟練,多少被掃到了幾次。霧氣沾上她的法衣,雖沒有灼破她的衣衫,但法袍上原本流暢的紋樣開始變淡消失。
歸塵子面露喜色,加劇了攻勢。
殷渺渺好似不敵,倉皇後退,連火焰都黯淡了不少。歸塵子極其眼饞這法器,決定一鼓作氣將她拿下。
劍尖的白霧大盛,形成了直徑約有一丈的白色霧團。歸塵子喝道:「去!」
霧團頓時脫離了劍身,直直向殷渺渺撞去。
殷渺渺足尖一點,身體迅速往後仰,霧氣籠罩了她的全身,哀嚎聲四起。歸塵子這才發現殷渺渺閃避的地方好巧不巧,恰好是禁軍北衛,他一招打去,來不及閃避的將士全都中了招。
那些倒霉的將士面部被灼傷,霧氣自口鼻湧入,氣管受損,痛苦呻吟著咽了氣。其狀之慘烈,惹得其他兵卒紛紛閃避,原本成包圍陣型的隊列瞬間開了個口子。
威遠侯道:「還是不夠。」
定國公也道:「且看看吧。」
早在殷渺渺和歸塵子動手時,他們就看出了她的意圖,知曉她是想來個以彼之矛攻子之盾,故而立刻帶著自己這邊的人退回了光明殿——事實證明這很明智,那邊包圍的禁軍人數眾多,退無可退,可不就被誤傷了么。
卓煜聽見了他們的話,但無心開口,眼珠一錯不錯地看著霧氣的中心。
殷渺渺還沒有出來。
幸好很快,白霧中心就衝出一條火龍,烈焰驅散了霧氣。殷渺渺走出來,周身一層朦朧的紅光,將霧氣隔絕在外。
歸塵子眼見不好,又丟出了三張符咒,轉頭就跑。而那幾張符紙一飛到半空中便開始自我燃燒,空氣中響起滋啦聲。
殷渺渺頭皮發麻,縱身往半空中一跳:「都趴下!」
話音未落,三張符紙燃燒完畢,轟然炸開。
光明殿的琉璃瓦被震碎,噼里啪啦往下掉,兩人合抱粗的柱子開裂,發出令人膽寒的「嗶啵」聲。
威遠侯護住卓煜:「陛下快走!」
可來不及了,屋頂開始傾斜坍塌,木頭倒塌,石塊落下,沒一會兒就堵住了出口。
卓煜捂住口鼻:「往後走!」光明殿是議政之地,建的恢弘大氣,塌了一半沒事,往後跑就是。
他們有光明殿作為緩衝,尚且有退路,但殿前廣場上集結的人就沒那麼好運了。一開始歸塵子就沒把凡人的性命放在眼裡,殷渺渺又有意削弱他們的力量,現在被那麼一炸,離得近的屍骨無存,離得遠的也被震翻在地,爬不起來。
此時的歸塵子已經逃之夭夭。
但殷渺渺不會放過他,她強忍著胸口翻湧的氣血,縱身在半空中飛馳,很快堵住了逃亡的歸塵子。
歸塵子咬牙:「你不要欺人太甚,兩敗俱傷對你我有什麼好處?」
「笑話,我放過你,你就會放過我了嗎?」殷渺渺做著深呼吸,飛快行走著小周天,希望能用嘴炮拖延點時間。
歸塵子惜命:「我和你又沒有深仇大恨,何至於趕盡殺絕?」
殷渺渺狐疑地看著他:「不是你派人來殺我的?」
「這都是那幾個凡人自作主張。」歸塵子二話不說,否認了個乾淨。
殷渺渺冷冷道:「那你為什麼到這凡人界來?」
「我是……」歸塵子話到嘴邊頓住了,「道友又是為何到此?」
「你廢話太多了。」殷渺渺說著,再度祭出了紅線。
歸塵子眼看不能善了,心一橫,取出了一個陣盤,扣上靈石后,他周圍頓時出現了一道光,將他嚴嚴實實地罩了起來。
火龍一衝上這罩子就被擋了回來,無法穿透分毫。殷渺渺咬了咬牙,改線為點,將靈力集中在一點上進行攻擊。
兩個人打起了消耗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殷渺渺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在流失,即便有小周天在補充,消耗的速度也太快了。
但她不能退。一旦收手,她就將成為待宰羔羊,歸塵子不會放過她。修士,可不是什麼以救濟天下蒼生為己任的仁人義士。
即便她遺忘了修真界的一切,也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不能退,不能讓。她計算著靈力的消耗,之後默默減少了輸出,做出力有不逮的模樣。
歸塵子在陣盤內堅持著,他知道只要熬到她靈力用盡就能贏了。汗水流進眼中,他眨了眨眼緩解了刺痛感,驚喜地發現火焰似乎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他精神一震,繼續堅守。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火焰慢慢熄滅了。殷渺渺晃了晃身體,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歸塵子很謹慎,沒有貿然收起陣盤,足足等了十幾息,他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陣盤,握著劍走了過去。
她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歸塵子舉起劍,狠狠往下一刺。
血液飛濺開來,是他自己的。
因為在他動手的同一時間,殷渺渺將手中的短劍刺進了他的丹田。丹田、竅、靈台是修士的要害,無論哪一個受損,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歸塵子被刺入丹田后,僅剩的靈力瞬間溢散,但他還沒有死,腹部被捅一刀是死不了的,他最多是不能再做修士了。
就這樣放過他不是不可以……殷渺渺猶豫了一瞬,當她想起這個世界都是凡人之後,毫不留情地砍下了他的頭。
歸塵子終於徹底死了。
殷渺渺休息了會兒,開始往回走——她靈力消耗殆盡,不能飛了,真可惜,飛翔的感覺令人著迷。
她走回了光明殿,托歸塵子的服,皇后的人折損了不少,不再有之前壓倒性的優勢。
正好葉琉帶著從許州趕來的八百輕騎殺了進來,局勢再度平衡了,而後,歸塵子在酒中下的丹藥失去了藥效,西衛尉臨陣倒戈。
血將光明殿前的地磚染得鮮紅,隨之又徐徐蔓延到卓煜腳下,浸透了他的鞋。
沒有不帶血的王座,他只是不能例外罷了。
卓煜聚精會神地聽著:「你的意思是,如果修士作惡,就會受到報應嗎?」
「應該是吧。」殷渺渺假裝輕鬆,「有所畏懼,就不會為非作歹,對嗎?」
卓煜已然得到莫大的安慰:「是啊,希望如此吧。」
殷渺渺微微笑了笑,揭過了這個話題:「還有多長時間能到平安城?」
「快了吧。」卓煜揚了揚馬鞭,「你要是能想起什麼瞬息千里的法術就好了。」
殷渺渺道:「真過分,得隴望蜀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小心我叫你繼續吹冷風。」
「不敢不敢。」卓煜拱拱手,一本正經道,「仙子饒命。」
殷渺渺:「……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沒有。」他目視著前方,唇角微微勾起。
殷渺渺佯怒去拍打他的手背。卓煜沒躲開,挨了她一下,手背微微泛紅:「輕點,很痛。」
「真的?」她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手背上。
卓煜清了清嗓子,可沒用,皮膚上好像落了一瓣花,癢極了,心裡頭像是有羽毛在撓,更是癢得難受。
「嗯?」她笑盈盈地問,「真的疼嗎?」
半晌,他若無其事道:「不疼。」
「呵。」殷渺渺輕快地笑了一聲,放過了他,掀了帘子進去了。
馬車在積雪的路面上顛簸地前行。
***
鳳儀宮。
尋蹤蝶前一天就飛回來了,歸塵子以為事情已經辦妥,就沒有再過多關注,因而這天皇后把他叫去時,他心裡還有些不滿。
凡人就是凡人,屁大點事兒都搞不定。
「請本座來有何事?」本座原是金丹真人才能用的自稱,可凡人界有誰能知?歸塵子心癢已久,都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也未能免俗,就「借」來自用了。
皇后自是不知區區一個自稱能讓歸塵子心裡得到多大的滿足,她微微蹙起眉尖:「國師,先前我們派去的人……全死了。」
「你們辦的這叫什麼事?」歸塵子面露不滿。卓煜乃是昭告天地登基的帝王,天道承認他的存在,他一日不死,他想要扶植二皇子的動作就不得不受限制。
他可沒幾年的壽數了。
皇后被當面指責,臉上有些掛不住,可想起歸塵子的本事,還是忍耐了下來,好聲好氣道:「屍身有異,想請國師看看。」
歸塵子強忍著不耐煩:「有什麼……」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那幾具被抬來的屍體上,目露震驚——雖然屍身被火灼燒得面目全非,可他依舊在上面發現了些許殘存的靈力。
歸塵子臉色一沉:「有沒有人看清是誰動的手?」
皇后給一個侍衛使了個眼色。對方出列,回稟道:「據打聽,目標是和一個女人一起進的驛站。」
歸塵子問:「那個女人長什麼樣?」
侍衛低著頭:「非常年輕,武功高強。」
「就這樣?」歸塵子擰起眉,難道是個武修?
不過從殘存的靈力看,對方的修為應當不會太高。他思索會兒:「不用派人去了,有那個女人在,派再多的人去也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