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情=豬腦?(1)
[28歲那一年,5月1號]時光的流逝,紅顏的調零是人世間最大的一出悲劇。那是一種想哭也哭不出來的感覺。當上帝想要折磨一個女人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將她創造成一位絕色的美女,然後再讓無情的時光不容抗拒的一點一點的將她的青春與美麗徹底毀滅。茉莉彷彿就正在遭受著上帝殘酷的折磨。那一年,茉莉30歲了,按理說,在這個年齡還不應該開始蒼老的,但是蒼老卻偏偏過早的降臨到了她身上。那一年的「五·一」,風楊和岳峰組織了一場同學會。這兩個小子這幾年發達了。風楊得意於政界,官運亨通的他已經是正處級,據說未來很有可能成為他們廳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廳長。岳峰馳騁於商場,財運亨通的他已經成為了一幫同學中第一個千萬級的人物。人這玩意兒是很奇怪的,成功之後若不示富貴於人,心裡就不會覺得舒坦,不覺得自己的奮鬥已經功德圓滿。於是,他們組織了這樣的一場聚會。一來,是與昔日同窗敘敘舊情。二來,也是想向所有的人,尤其是茉莉,炫耀一番自己今時今日的成就。然而,時過境遷,他們已經不再是往日的他們。而茉莉,也不再是往日的茉莉。我在大學畢業以後去了離我們那座大城市70公里的一個小城,在那兒的一個中學當老師。同學裡邊我是混得比較差勁的一個。「五·一」那天,我臨時有事,上午11點鐘才匆匆的從那個小城往回趕。等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鐘了。那天風楊是這樣安排節目內容的:上午一同逛公園,中午在一家川菜館聚餐,下午包了一家茶樓,晚上去福興街吃火鍋,然後去卡拉OK。上午在公園主要是照相,在全體同學合影留念之後,要好的同學三三兩兩地散開了,那天小慧沒來,一時間沒有人約茉莉,茉莉一個人站在一棵榕樹下,有點凄涼。岳峰過來了,他約茉莉一起去划船。泛舟湖上,兩人不覺感慨良多。岳峰望著天上那個早晨九點半的並不過份灸熱的太陽,苦笑了一下。看著那個有點蒼老的茉莉,他說:「如果時間能倒退十年,我可以跟你就這樣在湖面上劃劃船,吹吹風的話,那該是多麼快樂,多麼美妙的一種感覺啊!無論拿什麼去換我都願意。只可惜,往日已經不重來了。」茉莉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望著湖那邊那一片蒼翠的青山,這風光是何其的旖旎。只是,湖光山色中泛舟的人兒卻早已經不再年青了。她搖了搖頭說:「岳峰,你現在混得挺不錯的,現在你比以前不知強了多少倍,你何必如此傷感,留戀從前?真正應該留戀從前,應該傷感的人是我。」岳峰苦笑著說:「你錯了,茉莉。我現在也不見得有什麼好。錢倒是有一點,名氣也有一點。可是愛情呢?我沒有愛情。離了兩次婚了,情人也有好幾個,至於逢場作戲的女人那更不用多說。可是,除了你,茉莉,我並沒有真真正正的愛過誰。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其實活得挺悲哀的你知道嗎?社會要求男人先得有事業。三十而立,三十而立,等到一個男人三十多歲在事業上真正「立」了起來的時候,生理上早就開始衰退了。我們男人二十幾歲風華正茂,少年血最熱,荷爾蒙水平最高,最渴望,最需要女人,最容易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女人們不怎麼搭理我們。偏偏等到我們三十多四十歲了,已經成了老油條,不怎麼容易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了,她們反倒成群結隊地往你身上撲,推都推不開。骨子裡不就是圖我們有幾個錢,有點兒社會地位嗎?嘴裡還冠冕堂皇地說什麼三十幾歲的男人有深度,有內涵,不像二十幾歲的愣小夥子,膚淺、毛燥。我呸,去他媽的深度,內涵。說穿了就是一個錢字,有錢了,穿著皮爾·卡丹,坐著大奔,誰都會說你有深度,有內涵。男人啊男人,真的是挺悲哀的,生理上的巔峰和事業上的巔峰總是難以重疊,無法兩全齊美,是啊,在人類社會的現狀下,有幾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能達到事業的巔峰?所以,男人往往會和自己二十多歲時最愛的女人擦肩而過,因為二十多歲的他是那麼的蒼白無力,無法挽留住必將失去的東西。這樣的遺憾,是一生一世也無法彌補的,永遠無法彌補。」那一年岳峰已經31歲了,31歲的岳峰慷慨陳詞,在30歲的茉莉面前大倒肚子里的苦水,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痴望著30歲的茉莉,他說:「老了,老了,你我的確都老了,歲月催人啊!本來,今天我和風楊搞這個同學會,就是為了炫耀一下我們的確混得不錯,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可是如今,這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呢?青春已經遠去了,我們老了,我們曾經最愛的人,也老了。」茉莉默默地不發一言,兩行淚,早已無聲的滑落……從船上下來以後,大家一起出發去附近的川菜館。茉莉的心情一直很沉悶,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她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機械地跟著大伙兒一起行動。有人跟她聊天,她有口無心地應答著,她的思緒,始終縈繞在從前,她回憶從前的那些快樂,那些歡笑。時至今日,她方才細細地品味到了那時的快樂是多麼的美好。只是,從前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趕到以後,跟茉莉打了個照面,不由得愣了一下。歲月催人老,4年不見,我明顯感覺到了茉莉的老態。她的眼裡已不再有神韻,不再有那種逼人的青春光采。她的容顏不再燦爛若朝霞,而是如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霧,隱去了原本那攝人的光華。從前那個如水般柔媚,如風般飄逸的茉莉已經不復存在了。她已經失去了那種獨有的靈氣與魔力。原來的她,如同江南春天西湖邊一棵翠綠的柳樹,生機勃勃,而如今,她卻彷彿只是一段枯木,已死去十萬八千年的一段枯木。我的眼角有點兒濕潤了,我感嘆著歲月之刀如此殘酷,輕而易舉地伐倒了「青春」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摧毀了曾經那麼燦爛,如鮮花般盛放的絕色紅顏。讓她蒼老的,僅僅就只是歲月的風霜嗎?我轉念一想,覺得肯定不僅僅是這麼簡單。茉莉的蒼老明顯的是一種非正常狀態,一定還有什麼別的原因。我跟茉莉打招呼時,她還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下午來了個年輕的漂亮女人,是岳峰現在的女伴。說真的,這妞兒的確美極了,絕不在當年的茉莉之下。但在場的人並沒有誰去刻意地注意她,多看上幾眼。大家依舊談著自己的事情,畢竟我們已經過了那種對「美」極度關注與在乎的年齡。大伙兒談的是工作、家庭,女兒這一類在從前看來極為瑣碎的俗事——那時大部分的人都成家了,像我這樣依舊單身的不多了。在茶樓上,大伙兒一邊喝茶一邊打撲克、麻將娛樂著,或者是閑坐聊天。風楊、岳峰他們那桌玩麻將,注下得挺大。岳峰手氣不順,被別人胡了好幾把大牌。但他滿不在乎地一邊品茶,一邊與女伴調笑著。失去一點兒金錢算什麼,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回青春,何必在乎?我拉著茉莉去茶樓的KTV包間唱歌,坐下來翻著曲目本,我們驀然發現,大部分的歌竟然都是自己不會唱也從不曾聽過的,一個個新歌星的名字是那麼的陌生。變了,時代的確是變了。我說:「先來首張國榮的老歌吧,《有誰共鳴》怎麼樣?」我滿以為茉莉會點頭說好,卻不料她皺了皺眉頭,臉上流露出一種厭惡之色,說:「不要,我現在不喜歡他了。」跟著她又補充一句:「一點兒都不喜歡了。」她的樣子讓人覺得她僅僅使用了「不喜歡」而不是「討厭」,「憎惡」,「噁心」之類的詞語,已經是保持了極大的剋制。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兩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張國榮同性戀事件,看著茉莉,心中明白了幾分。一時間我們沉默著,我有點兒尷尬。忽見茉莉展顏一笑,說:「小龍,你給我來首譚詠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