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昔我往矣,洋柳依依6
她視線中的恐懼漸漸散去,可那股子令人心寒的絕望和怨恨,卻始終徘徊不去。
「……」她抿著唇一言不發,緊握的拳頭鬆開的那一剎那,雙眼一翻,再一次陷入昏迷。
那緊握成拳的掌心中,是她因夢境而發狂,拚命扯下的自己的頭髮。
隨著掌心鬆開,那些頭髮絲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霍昱洋一言不發的替她將被子蓋好,神情卻變得幾分凝重。
如果剛剛不是他阻止的快,只恐怕她抓下的頭髮還要更多……
他知道她是做惡夢了,像昨天晚上在車裡那樣,很可能做的還是同一個噩夢。
他有時候也會做惡夢,尤其是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做惡夢的頻率會多很多。
但是她做夢的這個極度瘋癲的狀態,那樣的眼神,他卻是頭一次見。
如果是平常的噩夢,不至於這樣……
霍昱洋盯著柳柳昏迷的睡顏,濃眉慢慢皺到了一起。
——
柳柳整整睡了一上午。
四個小時,霍昱洋寸步不離的守在窗前,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怕的就是她再次夢中發狂,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後面的幾個小時里,柳柳睡的也不安穩,像是始終噩夢纏身,口中總是念叨著「小秀、馬克,不要……」
冷汗一層一層的覆蓋,面色也是越發蒼白。
但好在,燒在漸漸的退下去,噩夢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可怕。霍昱洋眼也不眨的守了她幾個小時,她也沒再像之前那樣,忽然直坐起來發狂。
慢悠悠睜開眼眸,霍昱洋的臉便清晰的印入眼帘。
只是她神情茫然,看的叫人心疼。
「醒了?」霍昱洋站起身,微彎著腰,對上她的視線,「老天保佑,燒總算是退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無力的眨了眨眼,乾澀的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發燒最能蒸發人體的水分,這幾個小時里,柳柳身上的汗流了一層又一層,此刻面色卡白,唇也白的開了裂,她這麼一抿唇,直接將乾澀的唇,裂口抿開,頓時有嫣紅的血冒出來。
「你等我一下。」
霍昱洋說著,轉身去桌邊,倒了一杯熱水,再返回來:「我扶你起來喝點水。」
雖然不是疑問句,卻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柳柳閉了閉眼,沒有拒絕。
霍昱洋在床頭坐下,一手穩穩端著水杯,另一隻手托著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托起來一些,靠在他臂彎。
「喝吧。」他悉心的將杯子里的水輕輕吹了吹,確認不燙嘴了,才送到她唇邊。
一杯水幾乎沒停歇的被柳柳喝進了肚子里。
「我還想再喝一些。」她沙啞著嗓子說道。
霍昱洋緊繃的心情終於有了一絲絲放鬆,「好,」
他拿著枕頭墊在她後背下,「你靠一下,我去倒水。」
柳柳輕輕點點頭,乖乖靠在了枕頭上。
她是真的渴很了,一口氣喝下了五杯水。
第五杯水下肚,口乾舌燥的感覺才終於好了許多,整個人的精神也恢復了一些。
「還要麼?」霍昱洋見她恢復了一些精神,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柳柳搖頭,很誠懇的說道:「謝謝你……」
「你睡的很久了,做惡夢了?」霍昱洋試探的問。
柳柳輕咳兩聲,垂下了眼睫,是噩夢,也是一直糾纏著她的夢魘。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會放鬆警惕,很輕易的就想將心裡的話說給旁人聽。
過去的夢魘對於柳柳來說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徹底將她擊垮。
此時此刻,她看著面前的霍昱洋,心生出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她想要把深埋在心底里的炸彈,挖出來給他看!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霍昱洋看著她,靜靜的,等著她開口。她的眼神明亮動人,他知道,她該是有千言萬語,不能隨便訴說的心事要吐露。
「我……」柳柳張了張唇,眼底有一抹糾結猶豫在徘徊。
最終,她還是垂下了眸子,「我沒事。」
霍昱洋皺眉,想說什麼,還是止住了話頭。
如果他繼續問下去,或許會有一個結果,但在她不情願說的前提下,逼她說出來,只會讓她心結更重。
日子還長,他必然會調查個清楚明白,必然要知道她心底深處的那個噩夢般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
柳柳生病的這幾天,霍昱洋變得有些殷勤。
早中晚三餐,連帶著夜裡的夜宵,都會親自送上門,熱水什麼的,一應都是他親手給她打。
已是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灑滿整個操場。有部隊的戰士排遣無聊,聚集在球場上揮灑汗水,也有晚飯後出門散步的,三兩成群。
此刻的宿舍樓內,是一片安靜的。
柳柳捧著精緻的飯盒,鼻息間輕嗅著食物的芳香,鬱結的心情好了大半。
飯菜是熱的,胡蘿蔔、青菜、培根、肉丁、菠菜、紅燒肉。
菜比飯多,葷素搭配的很均衡,色彩鮮艷的蔬菜配上晶瑩剔透的米飯,旁邊的小暗格里還放了些水果塊。桌子上,一杯新鮮的果汁也泛著誘人的光澤。
這樣的便當,在她生病的這兩天里,一日三餐都能吃的到。而且每一頓的菜和水果搭配都是不一樣的。
柳柳對飯食是有些微挑剔的,尤其是生病的時候,口味更難伺候。
可讓她意外和驚喜的是,霍昱洋送來的這些飯菜,恰恰好都很對她的口味。
只要一打開飯盒,必定能勾起食慾,一動筷必定就能吃的見碗底,連帶著果汁也能喝的底朝天。
這讓她一度很懷疑自己的食慾,是不是因為生病,突然變得這麼好了?
以往她可是一碗飯都吃不完的人,如今吃完喝完,還會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開水來了。」霍昱洋提著熱水瓶走進來,看見她瞪著便當盒發獃,也愣了一下。
「怎麼了?」
他瞥一眼飯盒,「怎麼沒動?今天的菜不合胃口么?」
柳柳抬眸,認真的看著他:「霍昱洋,你是不是在飯菜里下了什麼葯?」
霍昱洋:「……什……什麼意思?」
「……」柳柳盯著他沒吱聲。
她想了這麼久,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就是這個了。
能解釋她在生病期間,還能胃口這麼好的理由,也就這麼一個了!
要不是飯菜里有什麼勾人的佐料,她真不相信,自己能吃下這麼一便當的飯菜,外帶一瓶飲料!
這不是她的風格,絕對不是!
對上她質疑的目光,霍昱洋才反應過來:「我對天發誓,這飯菜絕對綠色無污染,所有食材都是有機的,佐料也都是安全的!」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我當然能肯定,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食材也都是我親自淘來的……」
霍昱洋的話頭戛然而止,他是不是說的太多了點?
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來已經是不可能。
「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柳柳一臉的不可置信。
她低頭看看手裡的飯菜,又抬頭看看霍昱洋,神情和目光中,都帶著別樣的光芒,霍昱洋如斯淡定,也微微有些臉紅了。
「反正這些都是純天然無公害的,你生病,吃這些絕對沒錯。」他轉過身去,「那什麼,我晚上還有課,先走了。」
說完,急急忙忙奪門而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出門的時候,差點撞上門框。
「噗~」柳柳終於還是沒忍住,輕笑出聲。
飯菜的溫度透過飯盒傳進手掌心中,好像也順帶傳進了心中,讓她感覺一顆心也都跟著暖洋洋的,很舒服。
「霍昱洋。」
她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唇角的笑容夾雜著一絲甜蜜。再吃那飯菜,便是另一個味道。
——
次日,柳柳已經完全好了。
清晨,她提著熱水瓶,步伐悠閑的往宿舍方向走。
剛走到一半,便聽見主操場那邊傳來緊急集合的號令。
接著,很多戰士匆匆從她身邊跑過。
柳柳不是軍人,但她是記者,在來部隊做採訪之前,有關部隊的工作她也做過不少。
現在是和平時期,部隊里緊急集合,大多數在夜裡,或者凌晨。而那些大多是集訓,是為了訓練和調查部隊戰士們的反應能力和戰鬥力。
像今天這樣,一大清早的就拉響緊急集合的警報,她來部隊的這些日子,還是頭一次見!
她隨手拉住一個戰士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清楚,說是有緊急任務。」戰士說完,便揚長而去了。
柳柳心裡一個激靈,忙提著熱水瓶奔回了宿舍,拿了自己的外套和背包,還有相機就往操場方向趕。
等她跑到的時候,操場上已經集合的一小部分戰士們已經開始井然有序的上車。
柳柳幾乎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前的那抹修長筆直的身影。
霍昱洋。
跟平常不一樣的是,他今天穿的很正式,不似往日那般穿的很休閑,而是換上了一身深綠色的軍裝,戴著帽子,穿著軍靴,渾身上下,里裡外外透出來的都是軍人的凜冽氣勢。
柳柳心裡下意識覺得有大事要發生,疾步走了過去。
霍昱洋也看見了她,原本緊繃的面色微微放鬆,朝她揚了揚嘴角:「柳柳記者,你好了。」
「嗯。」柳柳點點頭,「你們要出任務么?」
「是。」霍昱洋也點頭,表情輕鬆自在:「你吃過早飯了么?」
「沒有。」柳柳如實回答。
「很遺憾,今天不能再給你送早飯了,等我回來,再給你做好吃的怎麼樣?」
柳柳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麼,霍昱洋此刻臉上的笑容越輕鬆,她心中的預感就越沉重。
「對了。」霍昱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在口袋裡掏了一番,掏出來一根紅繩子遞過來:「這個給你。」
柳柳低頭去看。
安靜躺在他手心裡的,是一根紅繩,紅繩中間,穿著一枚造型奇特的銅錢。
霍昱洋道:「辟邪用的,很靈的。你不是總做惡夢么?戴著這個,就不會再被噩夢纏身了。」
那端,有人在叫霍昱洋上車。
「來了。」霍昱洋應了一聲,轉頭看向柳柳,將銅錢塞進她手裡:「回去吧,大清早的天冷。」
「霍局長。」柳柳握緊了手裡的銅錢,語調堅定:「我跟你們一起去。」
霍昱洋的視線落在她的背包上,倏爾一笑:「這次任務特殊,你不能去。」
「為什麼?」
她清楚的看見霍昱洋眸底有一閃而過的擔憂和不舍,她心裡也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心裡,也裝滿了不舍。
她沒工夫去想那些不舍的情緒是因為什麼,她只想跟他一起去!
因為她總隱隱覺得,這次的任務非比尋常!
可是,霍昱洋不再跟她多做解釋,轉身而去。
「霍昱洋。」柳柳抬腳想要跟上,卻被兩名武裝的戰士拉住。
眼看著霍昱洋上了車,柳柳心中的那根弦卻越來越緊繃。
電視電影小說里,很多類似這樣分別的場面,就是一別永遠。
她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自己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但她確實是很不安的。她看著車隊慢慢駛離,獨在在操場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