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在陳永仁出事那天,我接過囡囡放學,在家午睡片刻,做了一個夢。我身處一望無際的草坪上,天色是曖昧的灰,在前方不遠處草坪的中央,有一個斗室,說是斗室其實不大正確,該怎麼說呢?那是一個高八尺、寬六尺、深六尺的大箱子吧。大箱子的開口對著我,裡面非常幽暗,我只能隱約看見一個身影在當中移動。我好奇地湊前察看,一個赤膊的男人蹲坐在一盤肥皂水后,低下頭把衣物在洗衣板上用力揉搓。看他急速的動作,可想而知他的情緒極為不安。好奇心驅使我俯身去看男人的臉,奈何光線實在太暗。我嘗試叫喚他,然而他像充耳不聞。男人用雙手把衣物舉在眼前,胸腔急速起服,他放下衣物,拿起一個瓶子,把瓶中的液體傾瀉到衣物上,一股刺烈的氣味撲鼻而至,那液體顯然是漂白水。男人繼續揉搓,未幾再揚起衣物察看,他無力地垂下手,站起來,一腳把盛滿肥皂水的盤子踢翻。他大發雷霆,拿著手中的衣物左摔右拋,絕望地蹲伏到地上,握起拳頭捶打地面,雖然我聽不到他發出的任何聲響,但我知道他在嚎哭。然後他又停了下來,坐起,從腰間掏出什麼,好像是一把手槍,他用那東西抵著自己的左手背,發出了一瞬即逝的火光。我看得手心冒汗,但是他好像不痛不癢,身體沒抖動一下,他把衣物鋪展到地上,用左手掌心在上面塗抹,然後再拿起衣物看,大力搖頭。再放下衣物,他伸左手去摸自己的頸,用手槍壓著自己的脖子,我大驚,我猜他不滿意掌心流血太少,未能把衣物染紅,於是打算轟破自己的大動脈!我企圖上前阻止,手撫著牆,踏進箱子,我的手觸摸到牆上突起的一個小正方形,我想那是燈掣,按下,光明大放。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那個男人竟然是阿仁!他一動不動地倚躺在牆角,眉心……在他的眉心開了一個洞。我感到雙腿無力,蹲到地上,視線落在阿仁手中的衣物,那是一個件染紅了的恤衫,恤衫原來的顏色……是白色。恤衫是白色的,從一開始恤衫就是白色的,看上去是黑色,只因為我沒有把燈按亮。我一直以為是黑色的,因為我只懂得去看錶象,我並沒嘗試找出照明的開關……我從惡夢中蘇醒過來,摸一摸自己的臉頰,沾濕了,我失笑一聲,只是一個惡夢吧。這時,囡囡慌張地走進我的房間,撲進我的懷裡,囡囡說,她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