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9・11(2)
「我的」一個乞丐找到了他,躺在城外一個垃圾堆里,昏迷不醒。他把他送到醫院,然後給我報信。他不知道我已經不在其位了。醫生說艾爾茲多處骨折,內臟出血,大出血。搞不到藥品,醫生給他打一針嗎啡了事。就這個時候,在幾千公里之外,一個女嬰,像世界上所有六個月大的孩子一樣,剛剛能夠站起來。大大的眼睛。我盯著她的眼睛看,沒有夠的時候。她也看我,有一點調皮。它們是綠色,灰色,金色還是棕色?……那麼多的光芒在跳躍,那麼多的色彩,變幻莫定。真有意思,左眼比右眼淺那麼一點。她在對我笑。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剛剛死去。2001年9月11日:針對美國的自殺式攻擊。2001年8月中旬,我在Hotline公司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這是巴黎一家網路運營商,我做接電話的技術支持。9月11日那天,我一直在電腦前工作,顧客電話不斷。下午過了一半的時候,收到管理部門發來的郵件:看新聞。我沒理會。工作的時候我不喜歡被打攪,也不喜歡看新聞。我這個辦公室里擠了四十好幾個人。有一台電腦前人頭攢動。我和自己的好奇心較了半天勁,然後,和其他坐不住了的人一樣,決定過去看看。屏幕上是一幢樓在倒塌的畫面。議論紛紛。有人提到恐怖襲擊。另一些人否定了,說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是巴勒斯坦人乾的。我對此沒什麼興趣。總的說來,我對互聯網上的圖像資料都持不信任態度,職業病。我轉身回去幹活。一個同事叫住我,異常激動:「看見了嗎?飛機穿過了塔樓。」我沒好氣地反問他,一大串問題:「哪裡?什麼時候?什麼飛機?什麼人控制的?」「不知道。」同事回答,看起來對這類細節並不關心。「既然沒有答案,我對這種事情就沒什麼興趣。又是假新聞。」「當然不是,」他反駁我,「看看這網站,是CNN的現場直播!」「他們的網站可能被黑掉了。電視里肯定會播這條消息。」我打斷了談話。我回去工作。辦公室里一片驚恐。都在討論。這正是我所害怕的:過於感性,喪失理性。我抱怨了幾句,盡量讓自己置身於這股情緒之外。信箱里的郵件源源不斷。容量不夠了,我準備簡單回幾封,這時我發現伺服器沒反應。「怎麼回事?郵件發不出去!」一個同事告訴我:「互聯網爆了。」「夠聰明的你!總不會是這種低級鬧劇讓我們的伺服器爆了吧?」「什麼鬧劇?關我們伺服器什麼事?這是全地球的事。至於電話,別提了,紐約根本接不通!」「紐約?」「雙塔啊!你沒看見嗎?一遍遍放呢!沒看我的郵件?」「不是假新聞?」「很遺憾,不是假新聞。」他嘆口氣,「你來看。」我不情願地跟過去。他把新聞圖像調出來給我看,為了不至於因為網路問題而錯過細節,他已經保存在電腦里了。「看到了嗎?這是那個坍塌的大樓。」他評論道。當然看到了,但是我還是難以相信。在我看來,這仍然是網路圖像而已,不足為憑。回到座位,我想和幾個主要服務商取得聯繫,它們大量轉發來自世界各地的郵件,總是忙得不可開交。沒有任何回應,他們的網站也爆了。顧客開始電話投訴。這從側面說服了我。我十點多離開公司。路上,地鐵里,都沒人了。這種空寂叫人深受震動。家家戶戶都開著電視。我和他們一樣,一回到家,就一屁股坐在了電視機前。對攻擊的畫面我還是持懷疑態度。這樣的冷靜,這樣的清醒,這樣沉得住氣……都是職業打下的烙印。我太了解那些伊斯蘭分子了,他們的方式是零打碎敲,沒有能力策劃這麼長遠的行動計劃。最終,好奇心戰勝了理智:我決定和老同事多龍聯繫一下。他邀請我周末去倫敦。在他家,我碰到了其他兩個同事,扎克和阿莫斯。氣氛很緊張,我試著打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