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生死之間
有很多次克里的快艇部隊的任務是運送儂族這一越南少數民族種群的人來給美軍幫忙,許多儂族人為了金錢而與美**隊並肩作戰。1969年3月12日,克里和其他三艘快艇被指派運送一隊儂族人和他們綠色貝蕾帽的顧問經過一個小運河,然後把他們放在指定位置,據說這裡有一個越共的收稅站。計劃要求儂族人掃蕩這一地區,然後在一英裡外與快艇匯合。這些人上岸進入叢林后,克里就開著船到附近幾周以前掃蕩過的地方去看一看。使他吃驚的是,隨著快艇的接近,他的人聞到了一股燒飯的味道,逃離的人們顯然已經回來了。「這讓我感到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勁。」又轉了一圈后他們來到了匯合地點。「這是越共經常展開伏擊的地方,他們設計得很巧妙:在比高速公路單行道還要窄的地方,不規則地立著一些樹樁,迫使你要緩慢小心地行駛。拉里上尉的船第一個通過,突然一顆水雷在他的右舷爆炸,導致快艇劇烈晃動但並未造成嚴重損傷。」克里的船這時停在岸邊等著另一艘準備運送儂族人的船。船員聽到爆炸聲后,跑回自己的崗位開船前去救援。克里的船是第一艘接近拉里的。兩艘快艇相向而來,幾乎塞滿了狹窄的水道。當它們相互靠近時,從一邊岸上傳來密集的自動武器射擊聲。拉里的艇首槍手受傷了,沒有注意到克里的船已經來到,直到最後一刻才抬起頭來鬆開了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進攻被壓制下去以後,兩艘船帶著傷者離開現場。克里的船和第四艘留在後面,因為儂族人還在岸上,並且暫時也失去了無線電聯繫,所以還不能自己走。「這是很荒謬的,」克里後來寫道,「剛經歷過伏擊,我們都變得很神經質,因為不知道他們會從什麼地方出來,所以我們隨時會開槍。」當儂族人出現后他們急速跑向等待的快艇,一邊跑一邊大叫有人在追他們。「他們的指揮官旁邊跟著一個老人,沒人管他的死活,我們也把他推上船來。」克里寫道:「接著,我們就大叫著離開那裡。」不久他們再度被要求重返那一地區護送部隊上岸。船員們心有餘悸不太想回去,但沒有別的辦法。他們放下了儂族人,駕船離開了一小段距離,等在那裡以便需要時提供支援。留在船上的綠色貝蕾帽顧問走過來說:「如果我們的犯人試圖逃跑或者倒在竹籤上面,我都不會感到吃驚。」於是,克里第一次明白他們身邊總帶著一個老人的含義,是想把他當成人體地雷探測器。「快艇在此等了一小時后,極端疲憊的行動小隊回來了,告訴我們看到武裝的越共但沒有採取行動,因為敵人帶著武器,並且天快黑了他們也不想再接觸。我注意到那個所謂的犯人沒與他們在一起,當我問起此事時,他們說他試圖逃跑,顧問對我直眨眼。他們上船后我們離開此處。好幾個夜裡我都在想著那個人,想他們到底是怎麼做的。後來一天晚上我們在基地喝醉了,我夢到他被一個儂族人用刀殺害了,然後切成碎片丟在那裡嚇唬越共。」第二天克里的快艇和其他四艘快艇一起把儂族人運到一個指定地點,等他們完全清除這一地區的越共后再把他們接回來。克里找到了登陸地點,所有的儂族人都已上岸,幾分鐘后船員們聽到河谷中迴響著一種怪異的尖叫聲。這時儂族隊長的聲音從無線電中傳出:「你們能回到這裡來拉走一個屍體嗎?我的一個人已經死在陷阱里。」克里再度駕船靠岸,幾個人跟他一起上岸去搬運那人的屍體。他們都認識死者,來往已經好多次了。美國人小心翼翼地走著,以免再遇到傻瓜陷阱之類可怕的東西。克里承認有些害怕。當你不知道會發現什麼時沒有東西比突然遇到一個死人更可怕的了。人們抬著捲曲的屍體開始返回,克里跟著走了50碼,他覺得再也不想看到這些東西了。「我很容易就記起他,他有洪亮的嗓音,是那麼頑皮,胖乎乎的,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臉,誰見了他都會喜歡。幾分鐘以前還是個歡蹦亂跳的人,現在變成了一堆撕裂的肌肉和折斷的骨頭,鮮血淋漓,四肢扭曲,似乎他從來就沒有存活過。他的肚子翻了出來,臉上有一個大洞,從嘴和鼻子進去,一直穿到另一邊。我真的不敢看,只好集中精力忙於看路,避免接觸到任何人。」他們把他包進一塊雨布時,AK-47突然從左面射來,他們跳進堤壩旁邊的一個溝里。克里滾入水中,泥水幾乎沒了他的腰,只好用他的M-16步槍支撐著自己。「我們頭上呼嘯的子彈顯然是致命的。當襲擊突然開始時,那個屍體就在我們前面蜷縮在雨布中,他的腳露了出來。我無法讓眼睛離開那雙靴子,一隻朝這邊一隻朝那邊,保持著我們把他丟在地上時的形狀,一動不動。但越過死者身體的射擊卻始終激烈。」「我很驚訝自己能從現場的緊張氣氛中分出神來。我只是趴在溝中,沒有射擊,因為我想節約子彈,並且也沒有看到什麼具體目標。那時我在想紐約正在發生什麼,在想人們是否明白自己做的事有沒有意義,在想過去幾個月里又從軍事合同中賺取數百萬美元的肥胖小老頭,他一定正在自己的花銷賬單之外另取100美元給剛服務完的應招女郎。當射擊停止時,我回到了現實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