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第一章2
上初二的時候我才和亞紀同班。那以前我一不曉得她的名字二不知道她的長相。我們被編入九個平行班中的一個班,由班主任老師任命為男年級委員和女年級委員。當年級委員的第一件事就是作為班級代表去看望一個叫大木的同學,他開學不久腿就骨折了。路上用班主任老師和班上全體同學湊的錢買了蛋糕和鮮花。大木腿上很誇張地纏著石膏繃帶,倒歪在床上。我幾乎不認得開學第二天就住院的這個同學,於是和病人的交談全部由一年級時也和他同班的亞紀承擔,我從四樓病房的窗口往街上觀望。車道兩旁整齊排列著花店、水果店和糕點店等店鋪,形成一條不大但很整潔的商業街。街的前方可以看見城山。白色的天守閣在樹梢新綠之間若隱若現。「松本,下面的名字叫朔太郎吧?」一直跟亞紀說話的大木突然向我搭話。「是的……」我從窗邊回過頭去。「這怕不好辦吧?」他說。「有什麼不好辦的?」「還用問,朔太郎不是荻原朔太郎的朔太郎①嗎?」我沒回答。「我姓下的名字可知道?」「龍之介對吧?」「對對,芥川龍之介②。」我終於明白了大木的意思。「父親是文學中毒分子啊,雙雙。」他滿意地點了下頭。「我的倒是爺爺……」我說。「你名字是爺爺取的?」「嗯,正是。」「無事生非啊!」「可龍之介不還蠻好的嗎?」「好什麼?」「若是金之助如何是好?」「什麼呀,那?」「夏目漱石的原名嘛!」①日本著名詩人,1886~1942。②日本著名小說家,1892~1927。「哦?不知道。」「假如你父母愛看《心》①,如今你可就成了大木金之助嘍!」「何至於。」他好笑似的笑道,「無論如何也不至於給兒子取什麼金之助為名嘛!」「比如說嘛。」我說,「假如你是大木金之助會怎麼樣——肯定成為全校的笑料。」大木臉上有點兒不悅。我繼續道:「想必你要因為怨恨父母取這麼個名字離家出走,成為職業摔跤手。」「何苦成為職業摔跤手?」「大木金之助這樣的名字,不是只能當職業摔跤手的嗎?」「也許吧。」亞紀把拿來的花插進花瓶。我和大木打開糕點,邊吃邊繼續談論文學中毒分子雙親。臨回去時,大木叫我們再來。「一躺一整天真夠無聊的了!」「過幾天班裡的人會輪流教你功課的。」「最好別那樣……」「佐佐木她們也說要幫來著。」亞紀道出班裡一個以美少女著稱的女孩名字。「滿意吧,大木?」我取笑他。「瞎操心!」他說了句不甚風趣的俏皮話,獨自笑了。醫院回來路上,我忽生一念,問亞紀一起爬城山如何。參加課外體育活動太晚了,而徑直回家至吃晚飯還有些時間。「好啊!」她爽快地跟了上來。城山登山口有南北側兩個。我們登的是南側。若以北側為正門,這邊則相當於後門。路又險又窄,登山者也少。途中有個公園,兩條登山路在那裡合在一起。我們也沒怎麼說話,只管沿山路慢慢往上爬。「松本君,搖滾什麼的聽吧?」走在身旁的亞紀問。「嗯。」我一閃側了下頭,「怎麼?」「一年級時候看到你常和同學借CD。」「你不聽的?」「我不成。腦袋裡一鍋粥。」「一聽搖滾就?」①夏目漱石(1867~1916)的代表作。「嗯。就成了午間校餐里的咖喱豆。」「嗬。」「體育活動你參加的是劍道部吧?」「啊。」「今天不去練習也可以的?」「跟顧問老師請假了。」亞紀想了一會。「奇怪呀!」她說,「體育活動搞劍道的人,在家裡卻聽什麼搖滾——味道完全不同的呀!」「劍道不是要『咔嚓』一聲擊中對方面部的么,和聽搖滾是一回事。」「平時不怎麼『咔嚓』?」「你『咔嚓』不成?」「『咔嚓』是怎麼回事,我還真不大明白。」我也不大明白。作為男女中學生,那時兩人走路都保持適當距離。儘管如此,從她頭髮上還是有洗髮香波或護髮液那微微的香甜味兒飄來,和直衝鼻孔的劍道護具味兒截然不同。一年到頭帶有這種氣味兒生活,或許不會產生聽搖滾或用竹劍擊人那樣的心情。腳下石階的稜角變得圓了,點點處處生出綠色的蘚苔。掩住石礫的地面是一層紅土,看上去常年濕漉漉的。亞紀突然站住:「繡球花!」一看,山路和右面石崖之間有一叢枝葉繁茂的繡球花,已經長出許多十圓硬幣大小的花蕾。「我么,喜歡繡球花。」她一副痴迷的樣子,「開花時不一起來看?」「好的。」我有點焦急,「反正先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