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月(三十八)(3)
兩人往裡一坐,關隱達就豎起衣領,免得有人認得。陶陶往四周一看,見裡面坐的多是年輕小夥子,就說:「隱達,就我們兩位中年人。」關隱達說:「管他哩,我倆也來發發少年狂。」第一個片子是武打,沒多少意思。沒看完陶陶就想走了。關隱達看看手錶,說等等,看下一個怎麼樣。下一個是個香港片子,帶了點色彩。看著看著,關隱達感覺身邊不太對勁了。他不經意地往四周溜了一眼,只見一對對多是抱在一起悉悉卒卒。他一看就知這裡有許多是專陪別人看電影的妓女。這個片子沒看完,陶陶擔心兒子,就說回去算了。關隱達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牽了陶陶出來了。第二天,原定的選舉議程停了下來,。代表們繼續討論代縣長王永坦同志的《政府工作報告》。縣委和人大常委會要求,這是事關今後五年全縣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大事情,一定要認真對待,儘可能討論得充分一點,修改得完善一點。場面文章自然是冠冕堂皇的。關隱達也參加一個代表團討論。他一到場,就有代表鼓掌,提議歡迎關書記。關隱達很敏感,知道這樣不好,就揚揚手,說:「我在這裡不是一個副書記的身份,是以一個列席代表的身份參加討論。在這個會議上,你們的權力都比我大。所以,我只想多多聽取各位代表的意見。」他剛說完這些,向在遠的秘書小武來了,在他耳邊輕輕說:「向書記請你去一下。」小武帶他到了田部長住的房間,向在遠和田部長都在那裡。小武給各位倒了杯茶,就出去了。向在遠先開腔:「隱達同志,你來黎南兩年多,各方面工作都不錯,與同志們共事也很好,在下面也有威望。這次代表們自發提議你作為縣長候選人,這就是最好的說明。但根據地委意見,對你會有新的安排。等會兒田部長還要說的。所以,地委的意見,是要盡量維護組織的選舉意圖。這需要你來配合做做工作。」田部長接著說:「向在遠的意見我都同意。你在黎南的工作是有成績的,地委是滿意的。宋書記委託我同你談一次,準備安排你任地教委副主任。這裡只有在遠同志,我可以同你個別交底。教委歐主任明年底就六十歲了,地委準備讓他休息,由你來接主任。這事地委考慮好長時間了。現在請你協助組織做做工作,要保證地委意圖的實現。」關隱達覺得田部長做工作的水平真不敢恭維。居然說什麼地委對他的安排考慮好久了,一聽就知是假話。他一時真不知從哪裡說起。沉吟一會兒,關隱達說:「我作為一個黨員,當然要維護組織意圖。但這個工作我怎麼去做?再說,我還有一個想法,如果認為這事關鍵在於我做工作的話,那麼萬一這個工作我做不好,不就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了?」田部長笑道:「也不是這麼說。不過要承認,你做工作的效果會好些。解鈴還是系鈴人嘛。」一聽這話,關隱達就有火了。要不是這幾年平和一些了,他馬上就會發火。他就只是笑了笑,開玩笑似的說:「田部長你這麼說我就接受不了啦。你這意思是我關隱達在這事上做過什麼手腳?」關隱達說到這裡忍住了。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我要做手腳也只能到地委領導和你田部長那裡來做手腳呀?」但他不能這麼說,要是這麼一說,等於說地委領導用人不是按照黨的組織路線,而是講關係了。也等於說王永坦到上頭搞過活動了。田部長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臉色紅了一下。田部長臉上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笑笑,想盡量消解眼前的尷尬,然後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這是口誤,口誤。算是措詞不當,詞不達意吧。我的意思是說,這事同你有關……不,也不對。怎麼說呢?這事牽涉到你……這個……也不知這麼說準不準確,姑且不論吧,反正你出面做工作,問題容易解決些。」關隱達覺得沒有必要再在這個說法上去繞口令。一想,也不是這話不知怎麼說,而是這事本身就不知怎麼說。說是說不清的了。他也意識到,不管自己怎麼解釋,也不管別人怎麼口口聲聲相信這是代表自發的行為,說到底都會認為是他串通了一些人。關隱達只能盡量顯得誠懇些,說:「我會全力以赴去工作,但請組織上相信,我是光明磊落的。」田部長馬上說:「組織上是相信你的。這個觀點我剛才也是一直這麼說的。」談話結束了,關隱達又去他所在的代表團。一路想,真是荒唐,賀達賢跑到各代表團去推銷自己,向在遠還要表揚。我什麼事沒做,卻有了不光明磊落之嫌。不過他也只是偶爾想到這種荒唐,心想作這種類比沒有任何意義。這種事是沒有道理可言的。他進會議室時,代表們根本不在討論什麼《政府工作報告》,而是在發牢騷。有人說:「原定今天選舉,怎麼臨時又調整議程了?中間肯定有名堂。」一位農民代表見關隱達來了,就說:「關書記,這人大會根本就不要開。一次人大會,要花多少錢?這錢放到我們村去,還可以幫我們農民辦點實事。反正都是上面定的人,乾脆直接下個文,紅印巴子一蓋,還方便些。開什麼會?反正不選出上面定的人不讓走。嘿嘿,真不讓走也好,有住有吃,開它個三百六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