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繼承:一生所得的最後處置(7)
安和大廈二十七樓大會議室,落地窗格外敞亮,第一次接待了十幾名民工和三名警察,在這裡調解案情。
安和大廈物業公司高層紛紛擠進來,端茶倒水的照應著,打量著臉上挨了一拳,嘴角還青紫、面色不善的許樂康,戰戰兢兢的問候著。
「要是你們雙方沒有什麼傷情,先處理案件吧,非這次治安案件的相關人員就先不要進來了。」
警察道。
「許總……」一個高管示意著,許樂康受傷了。
「沒有嚴重的傷情吧,我們先處理案件……」杜蘅打斷了那位高管的話,試探的看許樂康。她的話里,已經是替許樂康作出了決定,但是,目光里卻依舊是善意的期許。
剛剛畢竟是杜蘅曾嘗試著施以援手,儘管許樂康本來很不耐煩,也還是點點頭。
杜蘅心中有一絲的得意,這是可能的方式里,最快解決問題的方法——傷者還在醫院,至於儘快拿到錢才能得到更好的醫治,這甚至比賠償的數額多少都重要。杜蘅是站在當事人而非律師的角度為他們考慮的。
警察詢問著身份,案由,他一問,便由工友們七嘴八舌的嚷嚷。
「大家靜一靜,我來解釋一下事情的始末吧。」杜蘅朗聲道,向一名警銜較高的警察示意。
警察點點頭。
杜蘅先是講述了肖壯受傷的事情,講述其目前正在醫院治療,面臨拖欠醫藥費並且無法進行後續手術悲慘境況;及至提到這場衝突,也是輕描淡寫。
「事情是有些誤會,我與許先生都在這場誤會引發的衝突中受了些微的傷,好在,應該都是問題不大的……」杜蘅語氣輕柔了些,向著面無表情,神色倦倦的許樂康淺笑著致意。
許樂康默不作聲,只當是默認。
「許先生不知道肖壯住院的事情,只是知道發生糾紛,也是答應願意解決問題的;可是工友們實在是很著急,情緒有些衝動了……不過,眼下有這個機會,許先生更是有解決問題的誠意,既然大家已經坐在了一起,儘快和解是最好不過。」
杜蘅溫言軟玉,以退為進,許樂康儼然是不合適拒絕。
許樂康本來坐在這裡只當是給警察個面子,現在也不由得多看杜蘅幾眼——這個看似柔弱的年輕女人,過分的機敏和聰明了。一個美麗的女人,聲音甜甜,笑意盈盈,可她的武器卻不是美麗和撒嬌,而是凌厲和智慧。
許樂康有很多的耐心看著杜蘅渾身解數的表演。
杜蘅與安和大廈物業的高管討論著這次事故的建築公司承攬工程的情況。高管在杜衡的詰問下,磕磕絆絆,結結巴巴。很顯然,他的草率與瀆職一清二楚。
因為只是換掉大廈的一些玻璃的「小事兒」,所以,去找建築公司來承攬工程的事兒就安排給了經理下面的一個主管,簽署的合同是之前與其他建築公司就別的項目簽署合同的模板,並且沒有向集團法務部報備。因為他們都覺得,這是一件幾天就可以完成的事兒,不用再費力的走公司繁瑣的流程……
而就是這件小事兒,出了意外。
主管徇私,將這件工程給了一個認識的親戚。這個親戚其實只是個包工頭,遊走於各種建築工地,並沒有相關的資質。
儘管,許樂康的面前,這個主管當然不會承認是徇私給了親戚,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說著:
「我不知道換這幾塊玻璃還是必須給有相關資質的公司的,只是他們是一個裝修公司,他們說了能幹這活兒……而且,那個公司跟我簽的合同里有這樣的幾條……」
主管匆匆的翻著合同,念著合同條款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乙方工作人員在工作期間發生非因甲方原因造成的人身意外傷害、工傷、疾病等導致的工傷、工資、治療費用、補償及其它費用和開支等均由乙方負責,甲方不承擔任何責任。」
「您是物業公司的主管,負責物業的維修工作,應該是有建築與裝修行業的基本常識的。您自己說,不知道建築與裝修還需要相關資質,實在是欠缺說服力……不知道是您可以的韜光養晦,還是人事部門的失職呢?當然,這些和我無關,是許先生需要考慮的事兒……」
杜蘅搖搖頭,說道。
一個人說謊的時候,會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彌補,更容易漏洞百出。這個主管顯然已經慌了。連起碼的邏輯都不考慮。
許樂康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
「您懂或者不懂,都不阻礙安和大廈需要承擔的責任。根據我國《安全生產法》的規定,生產經營單位不得將生產經營項目發包給不具備安全生產條件或者相應資質的單位或者個人。違反規定發包導致發生生產安全事故給他人造成損害的與承包方、承租方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杜蘅一邊說著,手指微微動,將手機遞給了許樂康。
屏幕上,是那幾條法條。
「另外,我國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對於確立勞動關係有關事項曾經下發過專門的通知,有規定,建築施工用人單位將工程發包給不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組織或自然人,對該組織或自然人招用的勞動者,由發包方承擔用工主體責任。也就是說,肖壯和安和大廈成立間接的事實的勞動關係,貴司應當作為用工單位承擔僱主責任。肖壯有權要求安和大廈承擔此次工傷的全部賠償責任。」
杜蘅手伏在桌子上,看著許樂康,目光清澈,自信篤定。
「對,對……就讓他們賠……」
「給安和大廈幹活,就得安和大廈賠……」
工友們彷彿有了底氣。
許樂康卻冷冷的,不動聲色。這點小事兒,儼然他不放在眼裡。
「等等……大家聽我說……」杜蘅示意工友:「我們都確定,沒有人願意悲劇發生,這件事情如此不幸,是我們所有人都難過的,對我們都是損失。於安和大廈,也是意外的損失。既然我們有誠意解決問題,就應該把損失降到最低。給肖壯最及時的治療,能夠免除日後的傷殘的風險,最大可能的恢復健康,也會降低安和大廈的賠償的成本,我想,這樣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杜蘅說的很真誠,解決問題比對錯更重要。杜蘅的理智,得到了工友們的響應。
許樂康站起來:
「好。安排人去醫院,照顧受傷的工友,盡最大可能的治療。我們承擔醫療費。」
許樂康向杜蘅伸出手:
「您是一個盡職的律師,如果您願意,歡迎成為許安集團的法律顧問,我想,您可以幫我們避免更多的損失。」
杜蘅不由得一愣,旋即伸手與許樂康握手:
「謝謝您的賞識……我們有機會會再見的,不過,我現在不能成為您的法律顧問。」
許樂康顯然沒用完全理解杜蘅的意思,點點頭。
「我尊重您……」
「看來,律師這調節水平不低啊……要是每次都能遇到當事人這麼幹練,自己能夠解決問題,我們這處警的工作輕鬆不少!」
警察由衷稱讚道。
「有勞了……」許樂康亦點頭示意著。
在工友的稱讚和簇擁下,杜蘅離開安和大廈。
及至此時,杜蘅又覺得腳上的傷更疼了些,雖然臉上依舊是職業的笑容和自信,腳步卻緩了不少。工人們多是糙漢子,張羅著帶著安和大廈的人去醫院,張羅著謝謝杜蘅,並沒人注意杜蘅的異常。倒是仍站在會議室的許樂康微微皺眉,看出來杜蘅的不適。他略有所思的搖搖頭,想說話,最終也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