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患病名曰厭
卻道馮家佛宴,主家殷勤招待,正堂之上四方桌拼列,端放各式各樣的名家素菜肴,賓客座無虛席,多是遊方道與行腳僧,且皆有幾分練分本事,不得不說馮老爺好大的手筆!
弘業禪師被老員外尊為首席賓客,陪坐於上方席位,馮老爺時不時貼心問上幾句,以表關切之情。
「諸位修客,老朽近日有事招待不周,今日恰逢弘業禪師到訪,特備下佛宴款待各位修客,不必拘禮,自便食之。」
「馮老爺,客氣了!」
「多謝員外款待!」…………
眾位僧人道士客氣回應,繼而開宴大吃,頗有幾分白食客的自覺性。
「禪師,小行者請動筷!鄉下粗飯不知合不合味道!」
馮老爺將菜盤推向二人,眼神中刻意堆滿笑容,看起來有幾分做作。
「馮居士招待周全,貧僧萬分感激,我等二人明日早間便會向西行,就不再打擾居士了!」弘業彈師道明離去之心,不願再做逗留。
馮老爺手中筷握緊幾分,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似乎想到了某事,神情悲傷說道:「禪師西天向佛,小老兒本不應阻攔,但老朽是位孤家寡人,小兒新亡,老朽想開一場佛事為小兒超度靈魂,禪師能否慈悲為懷超度我兒。」
弘業禪師食其飯,宿其庄,如何拒絕馮老爺的超度法會,只得無奈說道:「馮居士節哀,為貴公子超度本是我佛門中人應盡的責任,但明日過後馮居士莫要再留。」
「強留禪師已讓老朽羞愧,老朽空有家財萬貫,但膝下兒孫絕戶,心痛煞!」馮老爺道出苦情眼淚洗面,顯得可憐至極。
繼而無話酣宴至深夜,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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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中,陳玄屠打水給弘業禪師洗漱,手中布巾遞出,十分熟練。
「師父,為何要答應他,那宴上僧道滿坐還怕開一場法事?」
陳玄屠從入了馮家莊園開始便覺得處處詭異,以前弘業禪師總會出言提醒,但這一次他似乎安然自若,毫不在意。
「礙於情面!玄屠施主處事不深,才會遭人陷害造下殺孽。佛曰:六根清凈,紅塵煉心。施主且坐下,聽貧僧講幾句人事,日後需練達人情世故,算經文的最後一課。」
弘業禪師微笑中帶有幾分不舍,言語中也多是感慨,不知不覺已經一年多時間,好快!好快!
「什麼?最後一次講經文!這麼說來師父以後都不會逼玄屠學習佛法真言了!玄屠是不是可以出師了!」
陳玄屠略微有些激動,走了一路,禪師講了一路,玄屠生聽了一路,真是有些心煩了!如今禪師不再講經對於玄屠生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玄屠施主放心,以後再也沒有人會逼施主學習佛門之法,玄屠施主在貧僧這裡已經算是出師了!」
弘業禪師搖頭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古樸手抄經文交給玄屠生,繼而說道:「玄屠施主你與貧僧相交一年有餘,本來說好不傳施主佛門秘法,但……全當貧僧失言!這本手抄經是貧僧成道以來心血所著,內納結印篇六十四種,咒術篇三十二種,如果玄屠施主日後有興趣可以參研一番,絕對不會沾染佛門因果。」
「師父,這等密寶玄屠受之有愧!望師父另尋佛緣深厚的人物傳授。」
陳玄屠知道弘業身份不簡單,他能與妖族老祖稱兄道弟,可以知天蓬元帥話作道友,可見這篇密寶的價值。如果說玄屠生不動心肯定是假的,但玄屠生不想讓弘業覺得自己別有用心,壞了師徒情分。
「玄屠施主,若真是有情分在,又何須在乎這區區一篇手抄經呢!」
「多謝師父!」
「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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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曉,東山見明。
馮老爺端得奇怪,法會地點並未在莊園,而是攜眾僧道士向西行至一條河旁。
河邊三丈台高架,
佛事法會各自開。
多浪開闊八百里,
翻滾黃沙浮羽淀。
河岸怪石嶙峋,濤聲燭天,放眼望去黃沙隨河而動,這般兇惡之地,如何作法會。
「馮老員外,我等皆是莊園常客,今日法事自會盡心,但老員外帶我們來漫漫黃沙河作甚?」
那日的赤衣道士心中還在惦記馮家三婦,法會與莊園離得這般遠,如何尋得機會做鴛鴦。
馮老爺今日一改常態,說話間加雜冷笑,對這些白食客忍耐心已經到達極限。繼而問道:「赤松子,老夫且問你,千場法事可活老夫小兒性命嗎?」
人之生死,定數歸於閻王殿,人死如燈滅,縱使拜破佛門求塌道觀,也無轉機的可能,倒不如另闢蹊徑,求個他法。
「亡者復生?馮老員外切莫說笑話,我等眾人雖多是練氣士,但也從未聽聞死者再生之事。不過老員外為亡子多行法事,定可投個好胎。」
「這麼說你們這群庸碌之輩毫無辦法了?哼!那就休怪老夫!」
赤松子之言堅定馮老爺決心,就算他日惡鬼纏身也無訪,只要小兒能回來一切便值得。
說罷,馮老爺轉身跪拜流沙河,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請某位仙人。
「流沙仙人在上,今日老朽湊足一百練氣士,還望仙人開恩賜小兒活命!往後牛羊供奉不斷,雞鴨魚肉每日獻上!」
八百里流沙河,黃沙衝天破。
行走之端,髒水遮天蔽日,放肆狂笑如鍾如龍,來者身高數米手持寶杖,面色青紫落腮大胡,舉手投足間有上仙法力,但卻做那害人之事,食人吃髓輕車便飯,因土屬之象名喚刀圭。
「馮老兒算你識趣!那日承諾不變,本仙會施道法保你的病癆鬼小兒再活十年,不過需隱去姓名,家眷外不見旁人,方才能瞞天過海陰陽司,十年陽壽不在話下!」
刀圭雖喜好食人,但性格忠厚一諾千金,雙方達成交易,一百隻雙腳羊換馮老爺小兒十年陽壽,立即執行!
原來馮老爺心想的並不是什麼佛會法事,而是湊足一百人獻給流沙仙這才是正傳。
「老傢伙,我等盡心竭力為你小兒超度靈魂,你竟敢將我等作為籌碼交換給妖怪!」
眾賓客摩拳擦掌,做勢要殺馮老爺!
「小小修士還敢放肆!」
刀圭右手一握提沙成聚,將赤松子舉於半空,寶杖砸開頭顱,鮮血淋漓的大口吃腦髓。
這等舉動嚇得眾修士反身逃跑各自奔命,若是尋常妖怪還有一搏之心,但這流沙吃人精成名已久,自己這點微薄法力如何降伏!
說時遲,那時快!大水洪濤泄千丈,圍堵眾人去路,入了這八百流沙地,豈有爾等活命之理。
刀圭細心挑選著晚間作餐的雙腳羊,突然眼光一停,頓時覺得一陣反胃,幾日前食用的人肝髓心吐出口間。
真是天不饒本仙啊!那傢伙又來啦!
命中注定必然相遇,弘業禪師作為被食者面色淡定坦然處之。刀圭作為食者客臉色蒼白毫無興趣。
佛前因果聽際會,
金蟬忘思罰轉世。
八回紅塵如折磨,
命落流沙自相熟。
福緣金骨難下咽,
食者胃腸反江海。
弘業禪師,八世金蟬子轉世,佛祖坐下二弟子,第四量劫的核心人物,這一世他又來了!
「刀圭施主,這一世貧僧如約而至!」
弘業禪師笑得淡然,似乎早已預料,路漫漫其修遠止步在前,這一世的目的達到了,走完了該走的路,見完了該見的人!弘業無悔!
「啊!為什麼這麼快?才三十年啊!禪師!不如我等商量一番,你且離去,我背你過河,不吃可好?」
刀圭人也實誠,這吃食金蟬子的腹間之罪難以忍受,就算讓自己永世為妖也不怕。
「刀圭施主,這一世躲不過的,你與貧僧皆有定數,九世輪迴不可少,莫做幻想。」弘業禪師一幅施主快吃貧僧的表情,倒是十分有趣。
刀圭本是天界將,
琉璃盞下卷門纓。
一日玉帝喚其令,
摔碎玉燈背黑名。
罰身下界流沙河,
食人吃肝取經僧。
萬般無奈老實人,
因果報應十世雲。
老實人苦惱自有苦惱處,刀圭八世吃食金蟬子功力不加反退,都已到了太乙真仙門檻,再降就是小玄仙,這種人物誰還敢吃!
「師父,你是何意?什麼吃人因果,還和妖怪做什麼解釋,且讓玄屠試一試地仙法力!」
陳玄屠隱約已經明白弘業禪師為何總說時間不夠,為何總說不做師徒,這等因果玄屠生真不敢想,今日就先宰了這個妖怪,看你佛門如何說!
陳玄屠架霧騰空,手中真言木刀直劈刀圭命門,只要殺了他,就不會有後來之事。
「本仙能認輸嗎?」刀圭一臉苦澀,要是這小小地仙真能打敗自己,本仙就謝天謝地。
刀杖相接!
陳玄屠用盡全身法力,刀身化作三丈佛法像,看似威力十足,但無奈與刀圭差距鴻溝,不能擊退刀圭一步,這地仙實力太弱了!
「禪師不如你自殺吧!全當本仙已經吃過!」刀圭一邊與玄屠生鬥法,一邊苦苦哀求弘業禪師。
弘業禪師不語搖頭,若是貧僧能自殺,那九道逆生雷劫早已起了作用,何須前來討擾施主!
躲不過的!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