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八章(1)
《山村的神秘女郎》的劇本已全部竣稿，焦影很長一段時間為沒有涉足此劇而痛悔不已，這部戲因郭大頭的神秘死亡而熱播各電視台的黃金時段，導演、演員、編劇均一舉成名。在初稿中，作者羅列了一大堆拍攝計劃，現在看來有必要全部刪除，讓我們直通郭老闆吧，而且多年後焦影和郭老闆的首次交鋒也將在該章中出現。郭老闆看完后，把這份電腦列印的計劃推到一邊，問韋小姐：「待到首映那天，需要多長時間？」「一年半，」韋小姐答道，「一切順利的話，需要一年半。而無論是導演還是製片人，在面對這麼一個龐大的攤子時，首先考慮的不是一切順利，而是『如果……怎麼辦』。比如，如果拍一個陽光明媚的場景，突然下雨怎麼辦？如果演員生病怎麼辦？如果需要追加投資怎麼辦？如果……」「好了，」郭老闆揮手打斷她，「幹嗎要有這麼多『如果』？」「這麼多『如果』的結果，就是完成日期的推遲。」「最壞的打算需要推遲多久？」「這誰也說不準，也許會無限期地推遲。」靜默了十分鐘左右，郭老闆低沉地說：「需要這麼長時間，我也許……等不上看到首映了。那把用頭髮絲系著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老是在我眼前晃悠。」他抽了一口雪茄說，「最近我有一種不祥之感。」郭老闆臉色焦黃，眼睛里既有陰鷙之色，也透著極度的疲倦。辦公室里的一株株綠葉植物在散射進來的陽光里生氣盎然。一隻巨大的盆景里山如青屏，水如明鏡，小橋流水，魚戲溪中，頗富詩意。雅緻明媚的環境越發襯托出郭老闆的頹喪無助。辦公室只有韋小姐和他。韋小姐很清楚郭老闆此時的心境，靜默了一會兒，她說：「所拉的廣告客戶不多，估計最終確定下來的不上十家。由於劇本過多描寫了女主人公的鄉村生活，一些高級商品的軟廣告難以安排進去，致使一些化妝品公司及其他生活日用品廠家不願投資，原來估計的收回投資40％的預算恐怕要落空。」「我聽張達說山東一家麵粉廠願出一百萬廣告費，有這回事嗎？」「這事還沒有最後敲定，廠方對廣告要求過高，電視台恐怕不會同意。」「電視台我去說。廠方到底願不願投資一百萬？」「他們沒有說死。還需要進一步做工作。」「那就去進一步做工作。」郭老闆好像從不祥之感中走了出來，又露出盛氣凌人的語氣，「你和張達聯繫一下，再去一趟山東。」「好的。」「還有什麼事嗎？」「事很多。等你情緒平定下來后再說吧。」韋小姐猶豫著說。「現在就說。」郭老闆頗有不悅之色，「我從來就沒有平靜的時候。有什麼事儘管說。」「寄往廣州的五萬冊書，張老闆來電話說難以發行，你所做的封面廣告和書的內容相差甚遠，他已全部退回。《星相學家眼中的百萬富翁》還積壓三萬多冊在那兒，他也打算退回，除非你每本書再降五個扣。」「還有嗎？」「現在軍事題材的書非常走俏，根據市場調查，神神鬼鬼的書已賣不動了，讀者已看膩了，我建議你組織作者寫一批戰爭題材的書。雖然書攤已充滿了這類書，但如有新的角度，新的視野，還是能打響的。人類永遠離不開暴力和色情，而色情的書難以拿到書號，唯有暴力暢通無阻，所以我們必須順應這一形勢。」「好了，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郭老闆掐滅雪茄說。「湖南、廣西、內蒙、江蘇、上海都壓了我們不少書，所欠書款都不能按預定期限匯來。看來，需要成立一個討債公司了。」「這些事由你全權處理。該降價的降價，該退回的退回，我不想過問。我在南京的『極品屋』開業半年，已虧損了二百多萬；在安徽和新加坡合資的蔬菜冷凍廠也不景氣；廣州和深圳的公司已資不抵債，即將封門，煩心事接連不斷。你需要做的就是讓我清靜，別用那些區區小事打攪我。一本書的投資不上十萬，何必跟我嘮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郭老闆打開煙盒，拿出一支雪茄點燃，然後說：「你現在集中精力辦的事就是這部片子，完成的時間不能拖得那麼長。如果四十集耗資太大的話，可壓縮成三十集或二十集，這事你打電話約請一下導演，還有張達，我們坐下來認真探討一下。必須保證一年半之內讓我看到片子。這樣，即便進了監獄，我也沒有太大的憾事了。」「老闆，在下屬面前應該鼓舞士氣才對，不該流露這樣令人沮喪的情緒。」韋小姐小心地提醒道。郭老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說：「我內心的恐懼也只能在你面前說說而已。我信賴你，韋。」在韋小姐任他秘書以來，她是第一次聽見他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韋小姐不免有些吃驚。但她很會掩飾自己，她不願讓老闆感到她有一絲受寵若驚或其他什麼表情的流露。或許，她根本就不為之所動。她那清麗的眉宇充滿一種鋼鐵般的氣質，也許正是這種氣質讓她和郭老闆之間僅僅保持上下屬關係。而郭老闆對她喜愛之餘又存有幾分敬重。韋小姐能感受到郭老闆的這種猶如磷火般閃現的人性之光，韋小姐沐浴著這種光芒卻心安理得地往自己既定目標前進，似乎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今天郭大頭如此袒露心扉，韋小姐欣喜不已。郭大頭的失敗和消亡，就是韋小姐的巨大成功。與其說這裡藏著一個令人無法想象的秘密，不如說藏著一個神話。在美國那所著名大學，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韋小姐跟美國社會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與律師或警察相比，她和她的同學的工作要艱巨多了，他們了解的是犯罪事實，而她和她的同學要了解的是罪犯的夢、潛意識、童年影響、性格內因，甚至要了解罪犯**的嗜好和頻率，有時候要以身試驗，獲取最真切的第一手資料。獲得博士學位之後，韋小姐突然發現在一個極度自由的國度尋找研究案例有其局限性，於是她巧立名目來到了中國，最終選擇了郭大明。在一個整天談論文化而又很少有人來把中國文化說清楚的人群中，尤其是在晝與夜、寒與暑、上升與墜落、混亂與掙扎的特定歷史環境中研究犯罪心理學，有其更本質全面的人類意義。韋小姐渴望以此一舉成名，轟動世界。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