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九章(1)
焦影回到家時受到了凱旋般的接待。早在他住院一個星期的時候,他見義勇為解救遭流氓欺負的少女而受傷的事迹就傳開了,自然是鄒品華跟親朋好友說的,不知怎麼就一傳十、十傳百地沸沸揚揚了,這讓他哭笑不得。區領導和一些報社的記者要去醫院看望和採訪,被鄒品華攔住了,這是因為焦影再三拒絕的緣故。仨喜和鄒品華把焦影接回家時,不知區廣播站的記者與街道居委會的領導是怎麼得到消息的,已早早等候在隔壁鄒品華父母那兒。焦影知道他們的來意后,既惶惑又尷尬,只得讓妻子給他們讓座倒水。岳父岳母也跟著過來。小屋子熱鬧非凡,擁擠不堪,床上已坐滿了人。區廣播站的女記者一個勁地詢問他斗流氓的經過,想配合當前精神文明宣傳工作寫一篇長篇通訊,介紹一介書生勇斗流氓的事迹;街道居委會的領導也要整理他的事迹,上報給區委宣傳部。焦影支吾著,不知如何面對這防不勝防的尷尬局面。他越不肯說經過,他們就越認為是他在謙虛,就越要追問下去。仨喜搶過話題,大大咧咧地嚷道:「我們焦哥是大詩人,不好這個。他憑他的詩歌出名,對這種小名不感興趣,你們就甭追問了。」街道居委會的領導顯然跟仨喜熟識,立即糾正道:「仨喜子,怎麼這麼說話?焦同志若為了出名,敢冒著生命危險和倆流氓搏鬥?命如果都不要了,哪來的名?你小子別在這兒瞎攙和。這是一種**的高風亮節,我們整理材料不是為宣傳焦同志本人,而是為了宣揚這種精神,宣傳這種**思想。」「嗨,多新鮮!我說是什麼東西,原來是老掉牙的皇曆。」仨喜撇著嘴說。女記者說:「現在北京的社會風氣不太好,作為首都,精神文明建設應該成為全國的楷模,所以我們必須抓住一些典型事例大力宣傳,樹正氣壓邪氣。這既是宣傳首都的形象,也是在促進首都的精神文明建設。還是請焦影同志談談吧。」鄒父對女婿說:「這位記者同志,還有老張同志,已在這兒等了兩個小時了,你就談談過程吧,別辜負了人家的好意。」焦影無奈,只好東拉西扯地胡謅了一通。但是具體地址卻說得顛三倒四,前後不一致,一會兒是珠市口大街,一會兒是天壇公園門口;流氓也一會兒是三個,一會兒是兩個。妻子焦急萬分,認為他的神經出了毛病,趕緊打圓場道:「各位,實在對不起。他剛出院,可能還沒有恢復過來,請改日再來吧。」一行人見確實問不出什麼來,只好告退。眾人走後,鄒品華問焦影:「你頭疼不疼?不會是腦子出了問題吧?」「大姐,」仨喜說,「這你就不懂了。我們焦哥是有意捉弄他們的。全北京最小的記者、最小的官也想採訪我們焦哥,這不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嗎?要採訪我們焦哥,至少也得是坐『桑塔納』的。你看他們,多寒磣,騎的單車還是從舊貨市場買來的。」鄒母說:「仨喜,別瞎說人家。你怎麼知道他們的單車是從舊貨市場買來的?」「嗨,我是吃哪行飯的,大媽?我一看就**不離十——他們的薪水,家庭經濟狀況,離小康還有多遠。」「看你能的!」鄒母笑道,「仨喜,這幾天可不能讓焦影胡喝酒,他的傷還沒好利索,喝多了,傷口會發炎化膿的。你看你,拎這麼一大包熟菜,都夠結婚的宴席了。」「沒事,大媽。我的焦哥,我能不心疼?不會讓他喝多的。」說著,他從塑料袋裡拿出兩聽可口可樂,「早就給焦哥預備好了。大伯、大媽,你們也別再做飯了,晚上過來一塊吃,慶賀焦哥虎口脫險,平安歸來。什麼**思想,什麼精神文明,全是扯淡!我焦哥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思想。」鄒品華和焦影也請二老留下吃飯。不管怎麼說,焦影沒出什麼大事,雖然受了些傷,但沒傷筋動骨,就是萬幸,還是值得慶賀的。二老在吃飯之前,從家裡拎來一些補養品,有「十全烏雞精」、「太陽神口服液」,這使焦影很感動。飯桌上,仨喜大侃起近來的所見所聞。東城區一個九歲男孩跳樓自殺,北京的同性戀協會,以及各種各樣雅俗共賞的黃段子……一向不大出門的老兩口聽得津津有味,而令焦影夫婦最感興趣的是仨喜的新行頭。仨喜說,他受歌廳老闆所雇,假裝成一位香港闊佬,哄抬歌星身價,點一支歌由原來的二十元漲到一萬元。他則在漲出的部分按一定的比例和老闆分成,可賺了一大筆。「難怪你現在說話有一股港台味,原來是這麼回事。」鄒品華瞪圓了眼睛。「那些被宰的主兒都是暴發戶,文化素質不高,卻很有愛國主義感情。」仨喜邊喝酒邊說,「有一次金玫瑰歌廳老闆雇我『宰』一位京郊藥材大王,恰好歌廳剛請來一位女歌手。這女歌手歌雖唱得不怎樣,長得卻美艷迷人,非常受男人歡迎。藥材大王不斷地點她唱歌。這時,我裝成一位台灣商人,用一萬台幣讓她為我唱十支歌。那位藥材大王中了計,說女歌手要什麼我買什麼。我可樂了,裝作服輸的樣子。藥材大王一下子摔給老闆兩萬塊,說今晚他包了女歌手。老闆稍一猶豫,藥材大王又甩出一萬塊。我操他姥姥,這些傢伙出手那才真叫大方吶!藥材大王當晚帶走了女歌手,第二天又為她買了一隻日本尖嘴犬,乖乖,四萬元哪!這些大款們確實說話算數。」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