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唉,岳父、大舅子終究是不肯聽自己的勸告,當初他一再叮嚀,要他們獨善其身,千萬別為升遷、為些許好處投靠康家,他們卻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如今東窗事發,便是他再有能耐,也無法可救。
齊鏞很抱歉,他說自己己經儘力了,如今任何人牽涉到康黨,皇帝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是好消息,代表大皇子的地位岌岌可危,而齊鏞的形勢更加穩固,只是齊靳無法不心虛,保不住岳家,他怎對得起過世的江雲?而且,自此往後,自己的女兒再無外祖可以依恃……他是女兒唯一的仰仗,為女兒,他必須牢牢把小丫頭的話給記在腦子裡——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有沒有什麼讓你感覺騎傲的事?
答:新的界碑立下,眼看朝廷送來一批批遷居至此的百姓,他們不疑慮、不猶豫,放下包獄便開始築屋耕地,為著自己的明天勤勉砥礪,邊關一片欣欣向榮。
悄悄地同我說一個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吧!
答:我曾經在老家樹下埋入一個錦盒,裡頭寫著我的志向。
關於這一題,他想很久才緩慢下筆,但最終還是沒有提到錦盒裡頭的紙張上寫了什麼內容,因為如今想來,那個志向……很可笑。
想想看,有沒有什麼讓你難過的事,需要分享?〈如果沒有,可以略過〉答:前幾日,將最後一批死亡的戰士骨灰送回京城,那些人,曾經與我並肩作戰,而今天人永隔,想起他們爹娘親人的哀慟,心很沉。
可以略過的事,他竟然還是乖乖填寫,看來他對這張學習單並沒有想象中的敷衍。
最近有什麼事是你最迫不及待想做的?
答:很想快點抵達湘城,試試那些迷彩服,有沒有如預期中那樣好。
提一件大將軍想要小丫頭為你辦到的事。
答:小丫頭給的斜背袋很好用,東西擺進去不亂也不會往外掉,只不過有點小,能夠送我一個大些的嗎?
學習單終於填完,齊靳寫得極其認真,在信的尾巴,他又習慣地寫上「平安、勿念」。
拿起單子,他從頭到尾讀一遍,把不詳盡或冗長的部分刪除增添,補補修修,直到滿意了方肯罷休。
折起信紙、收入信封,他學她,在封口處滴上幾滴蠟油,待蠟油略干,輕輕蓋上「大將軍」印。
突然間,帳外微風吹過,耳邊彷佛傳來她脆脆嫩嫩的聲音,一句一句、嬌嬌嫩嫩的嗓音喊著「打將窘」。
他想念她,在天氣漸暖的三月天里。
一封信,讓黎府上下忙碌起來,四少爺要回來啦!
黎育岷從東北回到京城后,蒙皇帝親自召見,詢問當地風土民情、官府吏治,他回答得謹慎得體,皇上對他賞識有加,直誇黎太傅會教育兒孫,替朝廷留下兩株好秧苗。
在東北考察過後,緊接著,黎育岷要同十幾位編書官員前往剛剛從大梁接收的那片西北疆域。
那裡的生活風俗與大齊截然不同,新的移民己經送過去,不同民族的百姓生活方式大為迥異,新的山川地貌、新的人文風土、新任官員的管理等等,都是他們要考察的範圍。
既然要前往西北,就會經過樂梁城,雖說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但考察並非治水,沒有那樣急迫,並且皇帝發話,要黎育岷回家鄉好好休息,他自然要在黎府住上幾曰。
黎育岷雖無官職在身,皇帝卻賜黎府一塊匾額,上鐫「忠義傳家」,到時候,他們甫進城,樂梁官員就會一路護送,鑼鼓銅鈸、吹吹打打,把黎家的面子給個十足。
也因如此,黎府能不事先做好準備?
除要好好為黎育岷及和他一起前往西北的官員接風外,還得招待上門慶賀的大小官員,前後算算,至少得連忙個七、八曰,再加上之前的準備工作,林林總總、瑣瑣碎碎,累得人直不起腰來。
蘇致芬可以不管,反正大家早己習慣這位四夫人是個擺設,但黎育清和兩個嫂嫂可得將責任一肩承擔。
先將大房的菊院整理起來,把每間屋子重新整理粉刷過、擺上新盆栽,屋子裡頭鋪好棉被床單,安置好各項用品,屋子外頭,修剪花木、移植新栽,再將每個屋子伺候的丫頭編排下去后,菊院頓時煥然一新。
宴客處設在錦園,筵席的菜肴敲定后就得趕緊備好食材。
黎品為本是不管事的,但這等風光大事,當然要挺身出來主持大局,連兩個準備應試的哥哥也沒閑著,同管事們到處分送請帖。
所有雜事在黎育岷回來的前兩天準備齊全,黎育清偷空回到挽月樓,本想歇一歇,卻發現院子里幾個僕婦正在切割兩個月前做好、等著凝固的香皂,蘇致芬和歲歲月月幾個指手畫腳的叫大家謹慎小心,而難得清閑的阿壢坐在一旁,玩他的小東西。
說是在雕刻,黎育清倒覺得他在想事情,每次一有麻煩或參不透的事,他就會待在院子一角,拿著木頭、石頭刻刻雕雕。
黎育清看著忙碌的僕婦們,蘇致芬不喜歡用澡豆清潔身子,澡豆是用胰子、皂角和豆末做的,雖然能夠洗凈,味道卻不怎麼樣,因此挽月樓裡頭用的全是自己動手做的香皂。
蘇致芬用不同的油加上草木灰和一些橘皮、香花等等味道重的香料做成香皂,歲歲說,剛開始做皂的時候沒這麼順利,香皂不夠硬,碰上水幾下工夫就化掉,她們是接連做過幾十次,才有今天的成績。
黎育清第一次使用挽月樓的香皂洗澡時,驚訝不己,皮膚不但又滑又乾淨,還會散發出淡淡香氣,過去洗個澡像拚命,直想動作快一點,可現在洗澡變成享受,能多待一刻,就不願意從凈房出來。
黎育清問:「如果可以開間香皂鋪子,生意應該會不錯吧?」蘇致芬笑道:「自然是,不過制皂法子太容易上手,三下兩下就會被別人學去,怕開不了太久,滿街都有香皂鋪子。」沒錢賺的東西,她才不會在上頭花大把心思。
但是阿壢腦子好,想過半晌后,問:「如果它不只是香皂呢?既然可以添入香花,難道不能加入中藥,比方可以讓皮膚白皙的珍珠粉或白芷,可以讓頭髮變黑的何首烏……」他只是隨口幾句提議,居然惹得蘇致芬大喊一聲,突然丟下書、振奮起精神,急急說道:「沒錯,還可以添入能夠防皺的蜂蜜、杏仁、黃耆,能夠除狐臭的白蘇,能夠去斑的川芎,能治痕子的小菊花,香味除了玫瑰之外,還可以用茉莉、桂花……」她越說越多、越講越快,一塊香皂變成三塊,分成洗臉、洗澡、洗頭髮,還提到可以內服外敷,再請大夫們配些「美人湯」,賣香皂也賣補藥,雙管齊下。
她那副興奮勁兒,不像雙管齊下,比較像雙份銀子齊賺。
就這樣,在忙著製作迷彩服的同時,他們讓挽月樓里的丫頭婆子們試做出第一批香阜——五種香味、不同療效。
長長方方的皂在陽光下鋪成一排排,不同顏色,絢麗斑斕。
蘇致芬正拿著各種不同紙張,試著把香皂包裝得美美的。
對了,說到那些紙張,也是大有來歷,可不是外頭隨隨便便能夠買到。
那都是阿壢開紙作坊的朋友,應蘇致芬的要求特地耗時間做成的,這些紙比一般宣紙厚一點,紙漿加入不同顏色的染料與小碎花瓣,因此做出來的紙有各種不同顏色,上頭還有些許小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