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你怎麼能這麼說?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孩子,請你看電影,你就去;請你到他家,你也去;要是再讓你干別的呢?你也去嗎?」「分幹什麼了。」「幹什麼?還能幹什麼好事!」「媽媽!您幹嗎把我們都想得那麼壞!」「不是想!而是事實!你姥姥來信,談了你們班的同學游曉輝和梁燕燕的事。」「那只是他們兩個人。全班四十多個同學,只出了兩個人!」「那是前車之鑒!」「您說得太嚴重了!」「現在說嚴重點兒好!省得以後後悔!」沒法談攏。睡覺了。誰也沒有睡著。高原之夜,寒風呼嘯,遠比北京要凜冽、乾燥。望著冷漠的夜空,媽媽越想把章薇拉到自己身邊,章薇心裡張力的身影反而越來越近,總在眼前轉,推也推不開,就象水中的球,按下去,又浮上來。有什麼辦法呢?媽媽,難道你年輕時就沒有這種感情嗎?我並不覺得這就是愛情。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的愛情?退一步講,即使是愛情,又怎麼了呢?是早點兒,還不到十八歲。十八歲才算成年。但絕不會象媽媽、象姥姥想得那麼可怕吧?在高原的幾個不眠之夜,章薇這樣想著,思緒象旋轉的風車,被高原強悍的風吹著。她實在忍受不了高原的寂寞,忍受不了和媽媽一次次的抵牾,也忍受不了對張力的思念。這是他們第一次分別,隔著那麼遠,好象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媽媽完全錯了。女孩子和她心愛的朋友一分別,不會沖淡,而只會加深他們彼此的感情,原先,他們常來常往,還沒有體會到思念的滋味。一旦體會到了,彼此之間的魔力便增強。章薇在白日與媽媽的舌戰中,在晚上獨自冥冥思念中,如夢幻般的感覺佔據了她整個身心。不出一個星期,她實在忍受不了了。她總覺得遠方有人在向她呼喚,只有她一個人聽見了。她要走。怕媽媽阻攔,她偷偷買好火車票,趁媽媽到醫院去上班,她在桌上給媽媽留了一張條。她走了。媽媽氣壞了。姥姥氣壞了。張力卻高興得蹦起來,伸手把樹上一枝幹樹枝夠了下來。「嚇你一跳吧?」「豈止一跳!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同學。」「一般的女同學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一般的女同學就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去了,就老老實實呆下去,不敢一個人那麼遠回來,萬一半道上出點兒事怎麼辦?」「姥姥也是這麼說。」「大人說的總是對的。」「即使不對,也是為了你好!」「大人走過的橋,都比你走的路多。」「大人吃過的鹽,都比你吃的飯多。」兩個人止不住呵呵大笑起來。他們正走在雪后靜靜的街道上,偶爾過路的行人都朝他們這邊看。他們幹什麼這麼樂?得了什麼喜帖子了呀?姥姥犯了一次錯誤,接著又犯了一次錯誤。送到她媽媽那兒不行,只有告訴學校,請老師幫助教育這個任性的孩子了。剛開學,姥姥就跑到學校,容老師接待了老人家。「章薇這孩子居然也發生了這樣的事!」這是容老師的第一句話。似乎這樣的事,是多麼不光彩,是學生之大敵。「是啊!要不,我怎麼著急呢!她爸爸、媽媽不在家,我一個人實在管不了她,真擔心她就這麼一步步地滑下去。容老師,您可得多費點兒心。她一直都是聽您的話的。您狠敲著她點兒!小樹不打杈成不了材呀……」姥姥磨叨著。這些話,只有在這裡對老師,說著痛快,聽著也痛快。對章薇講,簡直是對牛彈琴!「您放心吧!這個班搞對象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風氣不正呀!章薇也受了傳染。我這才離開這個班兒個月呀!我一定要抓緊!」老師這樣堅決,姥姥放心了。容老師在開學后的班會上,先讓班長覃峻收同學們的日記。這是她的慣例。自擔任班主任以後,每個假期過後,她都要收同學們的日記。她沒有想到,這規矩讓鍾林一來給破了。沒有一個同學交日記。「覃峻,這是怎麼回事呀?」容老師責問班長。覃峻回答:「放假后,老師沒有布置讓大家交寒假日記。」「那你們還記不記你們的思想了呀!」覃峻沒有回答。葉秋月一聽要交日記,首先反感。她想,交上的日記,就記的是真實思想嗎?容老師也太天真了。我們都是高二的學生,快十八了!誰還會把自己的思想象老皮襖里,動不動就拿出來曬一曬!或者象時髦的衣服,拿出來展覽展覽?容老師沒再說什麼。既然,鍾老師沒有布置,過多責怪學生不好。不過她心裡埋怨鍾老師太不負責了。「好吧!那就先不用交了。但是,」容老師把這「但是」兩個字說得挺重,「這學期日記還是要堅持寫,每星期六仍然由班長收齊了以後交給我!」這是容老師班主任經驗之一。一個老師教育學生的方法,有時也成了套子,就如同慣性一樣,總是輕車熟路往那兒走。她覺得這是行之有效的,是統一思想的好方法。她實在和同學們想的不一樣。同學們正處於這種青春動蕩的時期,什麼樣的想法沒有呢?幹嗎非要讓他們統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