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展雲飛難以置信的轉過頭來,待看清女孩的容貌,欣喜的目光簡直能照亮整條小巷!
「阿喬?」
聽見這兩個字,木喬渾身一個激靈,心頭頓時湧起難以言喻的悲哀,還有一點點不敢抱太大指望的希冀,問道:「珠兒呢?」
「小姐呢?」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起自己最關心的那個人,然後又在彼此忐忑的眼中靜默下來。他們都極想知道,卻又怕聽到最壞的那個消息。
一旁的霍梓文左右瞧瞧,皺起眉頭,「你們認識?」
他這一出聲,把兩人的理智都找了回來。
展雲飛忽地醒過神來,也不管他是誰了,急急追問:「你們有錢嗎?有落腳的地方嗎?方不方便請個大夫?珠兒已經快不行了!」
最後那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讓木喬徹底忘了自己所有的顧忌,「珠兒還活著?她在哪?你快帶我去見她!快帶我去!」顫抖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凄厲。
【第二章木喬的秘密】
就在霍梓文他們方才買炭的那片山林里有一處廢棄的破窯,四歲的岑掌珠縮成一團,像似被人遺棄的小狗,髒兮兮、瘦巴巴且病殃殃的。
霍梓文見木喬渾身劇烈顫抖著,把那小小的身子溫柔的抱在懷裡,像是懷抱著失而復得的明珠,是那麽開心、那麽溫情。
「好珠兒別怕,別怕……是娘來了,沒事了。有娘在,珠兒就沒事了。」
岑掌珠顯然是病得不輕,儘管髒得看不出臉色的額上滾燙,而身子卻是冰涼冰涼的。即便木喬只是溫柔的動了她一下,她卻劇烈的咳嗽起來,殷紅的血從小小的嘴巴里一口一口的咳出來,濺在木喬雪白的雙手上,像鮮艷而殘忍的花。
「她這是怎麽了?你們快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啊!」木喬聲嘶力竭的沖身邊的兩人吼著,全然失態。
霍梓文一頭霧水,可看著她遮掩不住的憂傷,什麽都沒問,只探詢的看了展雲飛一眼。
展雲飛被他看得低下頭去,「麻煩你了,去請個遠些的大夫吧,不要找鎮上的,他們都認得。」
聽見這話,霍梓文轉頭便跑。
霍梓文離開沒多久,岑掌珠便醒了過來,睜開迷濛的雙眼,「小飛叔叔,小飛叔叔,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展雲飛連忙靠上去,並從懷裡掏出還熱呼呼的包子,含淚遞上,「珠兒你看,這是包子,你想吃的肉包子,小飛叔叔給你買回來了。」
「珠兒,珠兒你看看娘,看看娘啊!」
木喬失控的呼喚著,就見岑掌珠黑白分明的大眼早已失去往日的活潑,極緩慢的挪到自己臉上。
岑掌珠用稚嫩的聲音,怯怯的問:「你是誰呀?」
「我是娘,是娘啊!」木喬一把摘下帽子,豆大的眼淚不斷的落到岑掌珠的臉上,重逢的喜悅卻是在轉瞬間就化為無盡的悲痛。
「你……你不是我娘。」岑掌珠艱難的眨了眨眼,「你是木喬姊姊,你怎麽說是我娘?」
「我真的是娘!珠兒,珠兒你還記得嗎?娘……娘唱歌給你聽。」她說著,不成調的兒歌在小小的炭窯里響起,「楊……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
片刻後,岑掌珠的聲音輕輕的加了進來,「打出一個金元寶,就給珠兒買果果……」
木喬泣不成聲,快唱不下去了,「要是……珠兒不聽話……娘就打她的小屁股……」
岑掌珠純真的眼眸里開始有了笑意,「你……你真的是娘?可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木喬拚命點頭,「是……老天變了個法術,把娘變成木喬姊姊的模樣了。我的珠兒!」說著,淚水再一次洶湧而下。
悲傷的情緒像海一樣侵入,岑掌珠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娘,爹為什麽要把珠兒扔進河裡?是珠兒做錯事了嗎?爹為什麽拿箭射我們?為什麽奶奶要那麽凶的罵珠兒?娘,我好怕,好害怕!」
「是娘的錯!全是娘的錯!」
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那個讓人痛不欲生的夜晚,在最溫柔唯美的月色下,卻上演著最慘絕人寰的殺戮!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擋了我兒子的道!我好好的兒子為什麽要給你們這下九流的商人當贅婿?掙的功名還是你們岑家的,想得美!」
「不錯!是你爹救了我們一家,也是你供我讀書科舉,但那不也是因為你看我有本事,能替你掙回更多的風光榮耀嗎?現在有位貴人看上我了,她不僅長得比你漂亮,還能帶給我更多的榮華富貴,甚至加官進爵、封侯拜相,這些,你做得到嗎?你若是做不到,就別死賴著我不放!」
「哼,成親五年連個兒子也生不出,一個賠錢貨還好意思叫什麽掌上明珠,扔下去!」
那些話一字字、一句句,每當回想起一次,就讓她痛入骨髓一分。
錯了,真的是她錯了,大錯特錯!爹當年為什麽要那麽好心,救下這一窩子的中山狼?自己為什麽會有眼無珠,錯付終生?
一夜之間,不僅是爹娘,就連萍水相逢的木喬都為此賠上了性命!還有女兒,難道連她也保不住了嗎?老天,禰不能這麽殘忍!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天空中下起了雨,淅瀝瀝落於天地之間,一點一點的蠶食著初冬本就不多的暖意。
跟附近賣炭的山民打聽了好一陣子,霍梓文以最快的速度請來了山裡的土郎中,一位兩鬢斑白、衣著樸素的老道長。
等他拉著人氣喘吁吁的跑到破窯,見多識廣的老道長一看見岑掌珠的模樣,便惱怒著大罵,「你們這是怎麽回事,這孩子都快死了,你們才叫我來?」
連把脈都不用,只察言觀色,老道長便非常肯定地道:「這一定是先受了風寒,後又鬱結在心,耽誤了醫治,生生的把小病拖成了大病。瞧她血吐成這樣,現在整個五臟六腑定已經掏空了,別說現在沒有,就是有千年人蔘也救不回這娃娃的命了!」
「道長說得沒錯,那現在該怎麽辦?」
展雲飛的話驚醒了快要崩潰的木喬,她撲通一聲跪在老道長面前,「道長,我求求您,您救救她,救救她呀!」
老道長悲憫的搖頭,「不是我不肯儘力,實在是回天乏術。我老實的跟你們說,這孩子現在多活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的罪。你們若是同意,我便用金針封住她幾處大穴,讓她去得沒那麽痛苦。」
「不!」這話將木喬徹底得激怒了,她如護崽的母雞般跳了起來,「枉你還是出家人,沒本事治病救人,還要說這種咒人的話。我不聽、不聽!你快走!」
聽見這番話,老道長詫異的看著木喬,不明白她這滔天的怒火是怎麽來的。想了想,只覺得可能是姊妹情深,一時接受不了,旁邊又都是半大孩子,連個大人都沒有,心下有火也不好發了。
「算了算了,老道我也這麽一把年紀了,就不跟你們幾個孩子計較。」他收拾了藥箱,轉身就往外走。
霍梓文見這老道長心地倒還不錯,把整個錢袋都拿出來相送,「道長,謝謝您了,我妹妹心情不好,她說什麽您別介意,我這隻剩下這麽多錢了,請您不要嫌棄。」
老道長偏過頭來看他一眼,想了想,從藥箱里取了只小瓷瓶出來,「小傢伙,我看你人倒不錯,這葯就送你吧。」說著,轉頭朝里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若是那女娃娃再犯病,你就把這個葯喂她喝下,多少能讓她走得安詳點,左右也不過是這一時三刻的事了。」
象徵性的從霍梓文的錢袋裡取了三枚銅板,老道長搖頭嘆息著走了。
雨漸漸的大了,匯成了細細的水流,從四面八方湧進破窯里。腳下早已經濕得站不住,可木喬還是獃獃的抱著岑掌珠,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用自己嬌弱的小身軀,替她撐起一片乾爽的天。
「木喬……」展雲飛躊躇著上前,不知該用怎樣的語氣跟這個有著木喬外表,卻又有著自家小姐口吻的女孩對話。
而且霍梓文在送走老道長之後也不知跑去了哪裡,現在還沒回來,雨下得這麽大,他們得換個地方避避才是。
「咳咳……」岑掌珠再一次在昏睡中劇烈的咳醒了,稚嫩的聲音軟軟的道著委屈,「娘,我疼,疼!」
聽見這聲音,木喬似是瞬間活了過來,不住的親吻著她的臉頰,「珠兒不疼,有娘在,不疼!」
可岑掌珠還是一個勁的叫疼,很快的又咳出了鮮血,一口一口,落在衣襟上,顯得觸目驚心。
「珠兒!」眼淚滾滾而落,似是有千萬把刀活活絞著她的心!如果可以,木喬真的願意替她承受這份痛苦。
「用這個試試吧。」霍梓文下山找了鄉親給家裡人帶了話,又匆匆趕了回來。
說著,霍梓文拿出老道長留下的葯,一點一點的喂進岑掌珠的嘴裡。
乾澀的藥粉苦澀難咽,展雲飛用樹葉接了點雨水,好歹讓岑掌珠喝下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