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神(17)
崗哨一個敬禮:「隊副!這麼晚了,你?……」閻錦文手一揚,徑自直入。一進大廳,他輕步挨近值班室,從半拉上的窗帘縫隙里往裡一瞄——但見長沙發里,赤膊的聶琮正撲壓在一女同學身上。室中的秦鳳娟彷彿有感應似的,往窗外一瞄,接住了閻錦文的眼光,往樓上一飛眼。閻錦文頭一點,跟兩保鏢手一招,輕步登樓。206病房內,兩位不耐「安靜」的大書生此時此際,居然在案頭作起詩文來!羅隆基隨著張瀾的妙筆,緩緩念出聲——日日春春未來,凌霜冒雪立蒼台。梅花似惜幽人意,……羅隆基大生感慨:「妙筆!妙詩!『凌霜冒雪立蒼台』,這不就是我們兩個被軟禁的『囚犯』么?我們也勉強算得是梅花……」張瀾神遊詩中:「梅花最知情!」羅隆基連連興嘆:「最知情。最知情!哎,最後一句呢,你可得畫龍點睛哇!」張瀾尋思著,捕捉著,剛揮筆要下——閻錦文大步闖入,低聲催喚:「二位,你們信得過我也好,信不過我也好,現在馬上跟我走。」兩保鏢也亟亟催請:「二位快請!」張瀾冷冷一笑:「這半夜三更的,要殺就明說,何必偷偷摸摸?」閻錦文被噎得幾乎憋了氣:「要是大白天,我閻錦文沖得出鐵桶一樣的包圍圈么?」羅隆基快人快語:「鄭醫生擔著身家性命救我們,我們信;你閻大隊副要冒死救我們?……」閻錦文直指蒼天道:「我閻錦文可以對天發誓!」張瀾不為所動:「蔣介石發誓發得我耳朵都起老繭了,到頭來呢?除了欺騙還是欺騙!」閻錦文跳腳了:「唉呀,你們怎麼就!……」保鏢一指手錶提醒:「隊副,來不及了。」「好,就讓老天爺作證,看我閻錦文這回是不是欺騙?」閻錦文腳一跺,故意響聲厲氣:「帶走!」大廳值班室里,狎昵中的聶琮樂雖樂,仍不敢樂不思蜀,他筆豎著耳朵在監聽。傳來張瀾的聲音:「慢!」被聶琮壓著的女同學與秦鳳娟眼色一交,不由大急!聶琮放下心,伸嘴往身下人臉上一吻:「今晚就跟你倆好好樂樂!」病房裡的張瀾不想讓鍾情的「詠梅」詩半途夭折,依然提著筆續下:〖KH2〗〖HT5F〗〓〓特遣侵晨一朵開。〖HT〗〖KH2〗老人彷彿親睹——那東天,一抹晨光,終於衝決出滿天的陰霾……那是沐浴著晨曦的一朵盼春的寒梅。一起沉入美好憧憬的羅隆基品味著,念念前情:「『特遣侵晨一朵開』。一朵開!」張瀾擱下了心愛的筆。羅隆基心安理得地一指《詠梅》詩:「表老,這就是我倆最後的、也是最好的交代。」〖JP3〗閻錦文不由得既感佩,又焦灼,不得不手一撥,悄聲喝令:「快!」〖JP〗一保鏢不由分說,背起張瀾就走。張瀾手杖往地下一戳:「放下放下!不要髒了我的身子!」保鏢氣得幾欲甩手。閻錦文手又一揮:「不管他!」另一保鏢則拽過羅隆基,不容抗爭地扶持而出。不遠處成排、成片的大炮又呼吼起來,似還隱隱夾雜著高亢的衝鋒號聲。張瀾的手杖把樓梯的地板頓得漫天價的響:「放下!你們這是陰謀綁架!我要上上下下的人都能聽到!我抗議你們的非法綁架!」死寂的樓區已有了細碎的響動。有的門開啟一條縫,有的探出半壁腦袋,有的則默然躲在門后諦聽。大廳值班室里聯手替聶琮做著按摩的秦鳳娟與同學有點情不自禁的心焦。——那也只是干著急,分身無術哇!倒是聶琮,美美地享受著柔軟的舒筋松骨,嘴裡止不住得意地叨叨著:「這個老夫子倒是不怕死。哼,到了船上,就由不得他啦!哎哎,美人兒,你們聽什麼呢?倒是按摩哇!」秦鳳娟兩個即刻醒神,連連動手按摩,心卻緊抽著。閻錦文今晚是「晦氣」纏身!要命的關頭,一行「綁架者」還未及出大廳門又撞上考察回來的丁惠康院長。拎著手提箱,風塵僕僕的丁惠康見狀大愕:「你們幹什麼?他倆是我的病人!」閻錦文心下叫苦,嘴上強硬:「我們是奉命行事!」丁惠康頓覺不妙,橫身攔截:「半夜三更的,奉什麼『命』?快放下!」閻錦文一瞥值班室,不敢稍再滯留,故意響聲厲氣道:「是警察局毛森局長的命令。你閃開!」信手將丁惠康撥開。不想情急中,手勢失控,竟把丁惠康撥翻地下。閻錦文自己也不由一怔!在保鏢背上的張瀾怒喝道:「你們簡直是一夥強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