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軒林橫亂叢生
蔡平道:「請現身一見!」聲音發出,眾人都覺得耳旁如同狂雷炸響,驚懼不已。一時間,另外十五人都已經靠了過來。
「阿彌陀佛,蔡施主,你們何必到處傷人?」忽然,人群讓開,走出一個和尚來,後面是個青年男子,看起來也頗有氣勢。自然是曹德貴和董霆二人。
「你們幹什麼呢?」孫太忠從外躥過來,道:「發生什麼了?」他看了一眼曹德貴,道:「你怎麼在這兒?」明明二人剛才拜別了他往這兒來,但曹德貴卻先到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蔡平笑道:「原來是少林寺的大師,不知大師法號如何?」
曹德貴道:「大師不敢,而且小僧也無法號,只有一個諢名叫曹德貴,與少林寺並無關係。」
羅隼冷道:「這是少林的飛花摘葉的枯禪指的手法,你不是少林僧人,如何會這招?」蔡平點點頭,剛才那一出手,輕盈無形,若不是枯禪指,恐怕這世上也沒第二種這樣的指法了。
曹德貴道:「世上武功千千萬,少林寺的枯禪指是一種,卻未必沒有與之相像的。」
蔡平道:「何必掩飾什麼?你們少林寺敢做,難道就不敢承認嗎?你旁邊這位,雙腿變幻無形,細微見大動,應該是燕子門的人吧,傳說燕子門輕功冠絕天下,如今只是一看,便知真假。」
董霆笑道:「你還真是見識不錯。」
曹德貴道:「幾位今日下午便在紫軒閣殺了人,到這兒也要殺人,是為什麼?這小小少年,與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蔡平旁邊的人附耳幾句,他點了點頭,盤算道:「如今東西也沒找到,這和尚顯然是少林寺出身,而且有這燕子門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以免事發了。」便笑道:「咱們從來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來這也不是和他為難,既然沒什麼大事,我們就先走了,告辭,兩位,日後有緣再見吧。」
誰知那羅隼心中憋了口氣,叫道:「傷我一次,豈能這麼容易就走?」騰空一掌『呼啦』擊向曹德貴,曹德貴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他沒出手,羅隼見一掌幾乎得手,暗道這和尚似乎並沒本事,但掌力未到,空中閃出一人,瞬間便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正是董霆。羅隼大怒,轉拳反打,董霆身子往後忽的一飄,正又躲過,他笑了笑。
羅隼以為他挑釁,忍不住再拼幾招,董霆的身形如風,輕靈自由,無論羅隼怎麼出招,他總能一一預判,往往招式未到,影留身已走,迅速了得,在空中蜻蜓點水,揮灑自如。
蔡平暗道:「燕子門的人果然輕功了得。」叫道:「老羅,停手。」羅隼聽是蔡平,便恨恨罷手,道:「下次別讓我碰見你。」他專攻外功,斷石裂碑,不在話下,但碰到董霆這樣身手飄忽無跡可尋的對手,幾乎沒有一點辦法。
董霆微微一笑:「最好也別碰到吧。」神色中頗帶輕蔑。
「哼。」羅隼道:「咱們走。」蔡平向兩人一拱手,兩人點頭,帶人走了。
孫太忠卻是獃獃的,張自傳拍他,他才回過神,張自傳道:「這些都是高手啊。」
孫太忠道:「這些人恐怕就是殺害馮公子的人,咱們……」張自傳低聲道:「以後再說,公子呢?」便拉來一人問道:「有沒有見過韓知縣大人的公子?」
那人冷冷一笑,道:「剛才不就被他們打傷了,然後讓那清兒姑娘抬走了。」
董霆和曹德貴二人卻早趕了上去,看韓謙川去了,董霆暗道:「這韓大人如此知書達理的人物,怎會偏偏有這麼個魔王似的兒子?」
兩人敲門,就有一女子開門問道:「你們做什麼?」
董霆道:「就是曹大師剛才救了裡面那位小兄弟一命,我們來看看他傷勢如何。」
只聽清兒在裡面道:「都沒出氣的了,怕是快死了。」聲音嗚咽,語氣無奈,想是又怕又傷感。
那女子迎了兩人進去,董霆道:「曹兄,你快看看,我著實不懂醫道。」
曹德貴嘆了口氣,道:「我雖學過一些,卻也不通,只會些活絡舒血之法,不知道他傷勢到底如何。」說罷,清兒看了兩人一眼,道:「總歸不能讓他死在這裡,你們要看就看吧,不然我叫人把他帶回去。」
「你們幹什麼呀?」剛才迎兩人進來的女子叫道,聲音剛起,闖進二人,孫太忠道:「公子在哪?」
清兒呵斥道:「你們做什麼?」
董霆一看他們,便道:「他們是來找韓家公子的,正好,讓他們等下帶回去,不過你二人先別急,曹兄正為他把脈救命,不要吵鬧。」
曹德貴道:「兩位官人先去,等下我自會有話跟你們說的。」
張自傳一看便明白不妙,一時不敢說話,看躺在床上的的確是韓謙川,情況似乎不妙,但聽董霆和曹德貴這麼說,只拉著孫太忠,道:「咱們出去說,等下再進來看看。」
卻說孫太忠被他拉了出去,清兒也跟了出去,兩人見他想說什麼,又見他這身打扮,分明是個風塵女子,而且年紀尚幼,便猜得到,這應該是韓謙川在這兒的相好,雖然有些輕視,但也沒說出來,張自傳問道:「姑娘有什麼事情?」
清兒道:「你們是韓縣令的手下?」
孫太忠道:「自然是的。」
清兒有些唯唯諾諾,道:「他……是被那些人打的,好像已經走了,不……不關我的事。」他顯得有些慌張。
張自傳道:「姑娘不必驚慌,我們知道此事,都是那伙人所為,他們來此,是否為找一個東西?」
清兒點頭道:「大哥說的不錯,他們找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胡亂翻了一通,好像是怕別人知道一樣。」
孫太忠低聲道:「與在紫軒閣一樣,看來他們是在找一樣不能被別人知曉的東西。」
張自傳道:「一般毫無干係誰會與他們爭奪,這些都是武林人士,平頭老百姓誰敢招惹?怕不是躲著我們,而是有另外的人。」
孫太忠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裡面兩人,說道:「那個人不就是被大人請到府裡頭去的客人嗎?還有那曹德貴,似乎那伙人很忌憚他們,說是燕子門的人,燕子門可是大門派啊。」
張自傳道:「我知道,但咱們如何去說,畢竟這是人命官司,我聽人說河南有個衙門就是惹了一個江湖門派,別人帶了人來,將那衙門攪了個天翻地覆,連知縣大人都挨了拳腳,在床上躺了幾天,難不成咱們也去引火燒身。」
孫太忠道:「咱們雖然不行,但可以讓大人向知州大人求助,況且如今我們問問情況,也算是了解了解,總比什麼不知道要好把。」
張自傳嘆氣道:「你說的不錯,知州府上能人眾多,和這些武林人士來往也密切,想必他們也有辦法,這人命關天,少爺又被打成這樣,生死未知……大人就算再怎麼怨他,也不會不管,在公在私都不能讓這夥人逍遙法外。」
兩人正說時,董霆開門出來,拱手笑道:「兩位,咱們可是見過。」
張自傳笑道:「昨日下午就見過,閣下還與我們韓大人相談甚歡。」
孫太忠道:「如果我記得不錯,尊下姓董名霆,起初制服少爺,如今他又來此犯渾,你救了他性命,實在是有緣。」
董霆冷笑道:「不敢不敢,我一介平民,如何與韓公子牽扯多少關係?」這韓謙川個性暴躁頑劣,和他有緣可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他淡淡道:「曹兄說他筋骨剛健,那賊人出手雖重,但傷勢卻無甚大礙,休息幾日,也可恢復如初,只是肩頭留疾,需要靜養。」
張自傳道:「多謝二位,我……」
董霆道:「此事你們不必多過問,那些人的確是三叩教的人,到這裡追尋什麼我們也無從得知,你們如果想要追查下去,恐有殺身之禍。」
孫太忠道:「但這些人在紫軒閣犯下人命,難道就不算了不成?」
董霆道:「江湖之中,人命條條,在他們眼中,如同草芥。」
張自傳道:「官府之職,便是護佑一方百姓,他們在安源府殺人,我們如果不去追查,豈不是有負朝廷之職,愧對這一身官服,愧對百姓。」
董霆笑道:「你也不必想得這麼大,雖說這話是正理,但是三叩教殺人,不要說你們小小縣府衙門,便是州府的人他們也不會放在眼裡。」孫太忠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三叩教是有名的魔教,狠辣狡詐,睚眥必報,你們燕子門想必也不敢招惹的,況且這本和你們無關,所以也不必要惹下麻煩。」
「原來你還知道些江湖行規。」董霆道:「只是他們今日沒有找到所找的東西,所以也不想和我們結下樑子,就走了。」
張自傳問道:「既然這三叩教是魔教,名聲惡劣,找的東西肯定是於人有害的東西,若讓他們得到,豈不是助長其焰火?」
董霆道:「如此說來,你們二人也懂些門道,不過怕連累了你們,我也不便跟你們說,所以你們待會兒把韓謙川帶走就是了,莫要讓韓大人多擔心。」
孫太忠道:「到底什麼事來,我們不怕連累,你如此又勾起我的好奇心,真是心癢得死人,快快說來。」
董霆笑道:「你們真想聽?」
張自傳微笑道:「說說也無妨,我們始終是要和人打交道的,說不定哪天遇到他們,也能說上一二。」
「說上一二。」董霆大笑道:「這夥人武功都算是一流,你們二人雖作捕役,有些身手,但和他們一比,小巫見大巫,一旦動起手來,絕無生還之理,多知道一些反而多一些危險。」
孫太忠道;「但說不怕,又不是真的動刀動槍,他們犯下人命,我們報上去,也好讓上級府中派高手過來,知道些底細就多一分把握,要將他們拿下伏法。」
董霆點頭道:「這倒不錯,只要能制服他們,再以朝廷法律懲辦,諒是三叩教,也不敢明目張胆和朝廷對抗。」
張自傳道:「不錯。」
董霆道:「你二人也可分辨,剛才帶頭那人,乃是三叩魔教二十護教王之首,金錢鏢蔡平,其餘人都在江湖上有些響噹噹的名頭,武功各異,但都不是俗手。」
孫太忠道:「那個和你打的大個子這麼厲害,他叫什麼?」
董霆搖頭道:「我也不明。不過他們來此,是因為一月前發生了件大事,轟動了整個武林。」
張自傳道:「如何事情?咱們道聽途說也沒聽著。」
董霆道:「此事還得從一個叫鐘山泰的人說起,此人在江湖上也有個響噹噹的綽號,叫『追星趕月』,輕功高超,為人俠義心腸,放蕩不羈,最是喜歡浪跡天涯,卻也少不得有些年少輕狂。他自恃厲害,潛入三叩教盜走重寶,逃遁而走,三叩教派下二十護教王一路追殺,就在六日之前,鐘山泰的屍體被發現在辰州的懸山坡上。」
「定然是遭了三叩教的毒手,唉,可惜啊。」
董霆道:「雖是如此,但三叩教這剩下的十七人並沒有馬上回去,你們猜為什麼?」
張自傳道:「這……必然是沒找到要找的東西,鐘山泰死的時候東西並不在身上。」
董霆道:「沒錯,正是這樣,所以這些人又沿著原路尋找,那半月鐘山泰與他們沿路糾纏,從南到北,不知多少地方,但他們如何知曉?只得一路來的搜查,只要到過的地方,必然是要進去搜羅一番。」
「如此大張聲勢,那這東西肯定珍貴無比。」孫太忠驚道。
董霆道:「是這樣,所有人都是這樣猜測的,但是只有三叩教的人和死去的鐘山泰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所以這件事也引起了不少正道門派的注意,正如你所說的,如果這件東西對三叩教很重要,或許可能成為一個江湖禍害,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三叩教找到那東西之前先找到,甚至,搶過來。」
孫太忠笑道:「你……和那曹大師就是為此來的?」
董霆搖頭道:「我是路過此地,且與曹兄相識已久,前來拜訪,恰好他又為別人做場法事,只是他們形跡可疑,曹兄慈悲為懷,怕他們又造下殺孽,所以同我前來阻止。」
兩人點頭,道:「馮公子真是冤枉。」
董霆道:「好了,事情大致如此,就算你們介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那地玄宗已經有人來了,要阻止三叩教的人拿那東西。」
兩人道:「還有別的門派?」
董霆道:「這次來的是一個絕頂高手,綽號『九劍王』,有他在,這蔡平等人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你們這就帶著韓謙川回去吧,沒有把握,就不要輕易管此事,否則性命堪憂。」
孫太忠明白其中利害,這江湖門派的鬥爭尤其是正邪兩道,總是不死不休,兩人雖投效公門,但能力有限,如何去與他們抗衡?只得回復韓申,等他示下,若是非要緝拿歸案,那也只能聯同州府下的高手,再行定罪捉拿手段,方能確保無失。
張自傳也只得跟著點點頭,他心中尚有疑惑與余憤,當初他作營生的手段被大火付之一炬,便是因為得罪了幾個江湖上的潑皮散客,他雖沒有看見,卻也曉得,只是後來找不到人,只好一了了之。現如今三叩教等人如此草菅人命,若不將其捉拿,如何對得起安源府百姓?對得起這身緇衣?
可如今他只是一個小小捕役,沒甚本事,家中只有一卧病老父,每月醫藥飲食錢都補補湊湊或是小舅萬童松接濟,但他家也不甚富裕,韓申對府衙部下的監察十分堅決,設下查賞,若是舉報有功,便能獲得嘉賞,並對那欺壓百姓私吞錢財的人進行懲處。所以在韓申這兒,徇私欺壓百姓,攫取利益的勾當,向來是做不得的。這一點,受到百姓們的擁戴,但這些部下還是頗有微詞的。
張自傳心中有感韓申清廉公正,卻也頗受潦倒窮困之難,有時想來,自己做到這個位置,那自然也是有點不同常人,保護平民百姓,有時候卻連飯都吃不飽,實在有些不好受,也說不過去。他少年時候雜學旁說的讀過一些書,有正經的,也有不正經的,總之能夠識理辦事,心中也有投效功名之念,只是老父病倒,無人照料,況且萬童松也不同意,他進取仕途不順,這張自傳性子脾氣又與他太似,況且幼年失教,無甚根基,只得繼承父親的手藝活,若要去讀書考取功名,那是登天之難。自傳心中也知如此,所以便放棄了。
可如今生活艱難,幸得沒有成家,否則一家老小怕是會盡皆餓死,不過好在韓申憐他貧苦,每年從朝廷薪水中扣出一部分資助於他,他亦感恩戴德,不敢多想。
到如今一想,心中自是滿分感慨和躊躇,董霆之意,其中兇險萬分,若自己和孫太忠攬了此事,可能性命不保,若就此撒手,也不去與韓申上報,自可無事,可心中有愧,哪裡能安心度日?
所以說人,總是有良心的,若是為私廢公,保全自己,且也不能說他是非德之人,只是人心軟弱,若能苟全安定,誰會去風風火火的冒險?可一旦做下這件事,難免心中有愧,或可隨著時間流逝,那也不算太困難的事情,但他總有擔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