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掃煙囪之必要
已經是十一月下旬了,仍有客人不斷來訪。他們穿著盛夏的服裝,天真地希望在這個季節還能見到適合游泳的天氣。他們總以為普羅旺斯是地中海型氣候,看見我們穿的是毛衣,晚間還燃起壁爐,喝的是冬季的暖酒,吃的是冬天的食物,他們難免大感沮喪。十一月的天氣都這麼冷嗎?這兒難道不是一年到頭都很熱嗎?我們說起積雪、說起零度以下的夜晚和凌厲的西北風,他們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好像是我們拿熱帶氣候的說辭,把他們誑騙到了北極。確切地說,普羅旺斯的冬季雖然寒冷,但日照充足。十一月底,天空晴朗湛藍,陽光普照、萬里無雲,如果不考慮溫度的因素,簡直和五月沒什麼分別。按福斯坦的話說,天氣好得這麼反常,老天爺一定居心叵測。他預感今年冬天將特別寒冷,氣溫會降得出奇的低,從而上演1976年的慘劇。那一年裡,所有的橄欖樹都因嚴寒而凍死。福斯坦甚至幸災樂禍地預言:雞圈裡的雞會被凍僵,會有老人凍死在自家的床上,而且毫無疑問的是,本地區會長期斷電。最後,福斯坦鄭重地警告我,煙囪必須及早進行清理。「天氣一冷,你的壁爐里就會成天都生著火,」福斯坦深有感觸似地說:「那時候,沒有清乾淨的煙囪多半會失火。等消防隊員來幫你滅火時,如果你拿不出清掃過煙囪的證明,他們就會罰你一大筆錢。」「更糟糕的是,萬一煙囪起火導致房子燒毀了,而你又拿不出清掃煙囪的證明,保險公司是不會理賠的。」福斯坦停下來,看著我沉重地點點頭,腦海中一定已經浮現出我瑟縮在寒風中無家可歸,同時又瀕臨破產的情境。「可是,」我有幾分焦慮地問他:「掃煙囪的證明要是跟屋子一起燒掉了怎麼辦呢?」顯然,這一點他倒沒有想到過。我想,他應該很感激我提前向他發出了另一種災難可能發生的警報。像他這樣謹小慎微、樂於悲觀的人,需要有人時時添加一些新的憂慮因素,否則他會覺得太安逸自得了。我也不敢怠慢,很快便電請卡維隆的首席掃煙囪師傅貝特拉摩先生在方便的時候務必攜帶著掃把和吸塵器光臨寒舍。貝特拉摩先生很快便如約而至。他身材高大,態度威嚴而有禮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多少受到他那身烏黑的炭灰影響,他的形象竟讓我想起了屹立於懸崖之巔冷傲的雄鷹,當然,我腦海中的鷹也是黑色的。貝特拉摩先生顯然明白我的焦慮,他一開始就表明,自己在掃煙囪這一行已經幹了二十年。怕我還不放心,在清掃的過程中他又不止一次地宣稱,凡是經他掃過的煙囪,從來沒有失過火。工作完畢之後,他開具了我夢寐以求的清掃證明,並有意無意地加蓋了他烏黑的手指印。最後告別前,他祝我冬天過得愉快,並留下了讓我多少產生了些困惑的一句:「今年冬天不會冷到哪裡去。已經連續過了三個寒冷的冬天,第四年一定不冷。」我試探著問他要不要順便也去替福斯坦家清掃煙囪,另外也好同福斯坦交換一下天氣預測方面的意見。「不,我從來不上他家。他們家裡都由他老婆負責掃煙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