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安言師傅彎著滿是褶皺的眼,笑道:「我就盼著你早點成家,不然,當初賀承來倉佑,我便跟著他回蜀地了,好給我個小徒弟,哪想到,最後,你倆竟走到一塊去了!」
她不知道能教小娃兒幾年,若是走得早了,以後還得蕙蕙稍微指導一下,當初也是因著這般顧慮。
另外,就是,那羊皮卷,她近來總是有些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事會發生一樣,忍不住叮囑道:「你們對那荻國的王子當提防些,我一直覺得二十多年前,那次,恐不僅僅是藜國人!」
時隔多年,安言師傅想起那夜的大火,心裡就隱隱作痛,清蕙見她面上泛白,忙起身幫安言師傅順著氣道:「師傅,師傅,不要多想。」
賀承忙讓門外候著的趙二去請孫太醫。
安言師傅揮手道:「沒事兒,人家是來看顧蕙蕙的肚子的,咱們可不好這般折騰人家,不然,以後,蕙蕙再生養,可就請不動人家了!」
清蕙不放心,道:「師傅,我們待人家周到一些便是,您還是看看我才放心!」
安言師傅見蕙蕙執意,怕爭執多了,蕙蕙又鬧心,只得應了。
孫太醫過來看過,道無礙,清蕙才讓綠意送安言師傅回耦園。
過了一會,清蕙對賀承微嘆道:「都當師傅是個傳奇女子,可是,到頭來,夫君早逝,半個子嗣也無,還有憂心著畢生心血難以延續!」
見賀承默言,輕輕地撫著肚子,緩聲道:「賀承,我現在真希望,肚裡的這個是個女孩兒!」
「定能如願的,蕙蕙你就安心吧,我前些日子,夢見了一朵蝴蝶,定當是個女娃!」賀承輕聲笑道。
便是不是個女娃兒,他也是準備給蕙蕙一個女娃的!夏太醫已經明確說了,蕙蕙肚裡的兩個,一個氣息越來越弱。
十二月初,盧笏產下一子,張家老太爺十分激動,要在京城城門外施粥七日。
張士釗剛從外頭回來,得了消息,便直接去了老爺子的書房,懇請道:「祖父,此事不可!」
張老太爺鬍子一吹,瞪著眼道:「我給我孫子行善,怎麼就不行了!」
張士釗默了一會,沉聲道:「孫兒成親還未滿九月!」
旁人一算,便知道,這孩子是婚前便珠胎暗結的。
張老太爺,重重地嘆了口氣,伸著拐杖,指著張士釗道:「真是,真是作孽哦!」
張士釗淡聲道:「還望祖父以孩子未能足月生,是以身體弱為由,取笑滿月禮!」
張老太爺神情一頓,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士釗,「啥,你連滿月禮,都不準備辦?」
張士釗無聲地點頭。
他投靠岐王府,是應時之舉,可是盧笏既是搭上靜沅長公主府,意圖謀害蘇清蕙,他是不準備留這麼一條毒蛇在身邊!
張老爺子,頭一回覺得不認識這個孫子,冷望著面前的兒郎,那雙張家遺傳的桃花眼,和他年輕時一般深邃。
張老爺子雙手握著拐杖,搗著地道:「行了,別和我說這些虛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張士釗也並不准備瞞著祖父,聽了這話,跪下道:「盧氏搭上長公主府,先前晉王妃的事,便是她和安寧郡主謀划的,現在,束妃已經逝了,長公主府也撐不到多少日子,要是咬出盧氏,張家也得給她陪葬!」
「哐啦」一聲,張老爺子手裡的拐杖掉在了地上,沿著地面滾了一小段兒,進了書架下頭。
書房裡一時靜寂無聲。
「你的意思是,留不得了?」老爺子的聲音,帶著幾分寒意。
張士釗搖頭道:「畢竟為我張家產了一子,日後,我也不希望這個孩子怨恨我,所以,孫兒想休棄!」
張老爺子點頭,「這事,你看著辦吧,只是,有一事,我提前說好了,你屋裡頭的那幾個狐媚子,一個也別想扶正,你便是再娶,也定當的是清清白白的閨女,正經的大家閨秀!」
張老爺子有些後悔,讓兒子在女色一事上如此荒唐,才以致孫子自小耳濡目染,招惹了這麼些禍家精回來!
張士釗從張老爺子書房出來后,張老爺子喊來了三兒子,淡聲道:「晉王妃的事,你是不是也參與了?我記得那個梨園的班主柳生,是你的人?」
張三爺暗暗心驚,面上還是嬉笑道:「爹,什麼晉王妃,李王妃的,兒子整日里忙的像個陀螺一樣,那清楚這些女人家的事!」
張老爺子將手邊的茶盞猛地扔向了三兒子,恨聲道:「要想保住自個小命,那個柳生,你還是弄掉,不然,你準備,讓老張家都陪著你送死嗎?」
張三爺一手捂著頭,一手摸著臉上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問道:「爹,真有這般嚴重嗎?孩兒對柳生的情分是真的!」
張老爺子一口氣差點憋過去,罵道:「真的,假的?你沒看,宮裡那位娘娘都沒了嗎?你,張家,還能比那人的枕邊人還貴重,兒啊,老父我這一大把年紀,沒就沒了,你呢?釗兒媳婦才生的小娃兒呢?」
張老爺子說到動情處,老淚縱橫。
釗兒雖然是有意護著蘇清蕙,可是,他說的沒錯,盧氏是留不得了,那個戲子柳生,也是留不得了。
張老爺子無力地嘆道:「自古紅顏禍水,我老張家,卻栽在了男色上頭哦!」
張三爺昏昏然然地從張老爺子的書房出來,看著滿天的星星,每一個似乎都比往日格外璀璨些,不自覺地向馬廄走去。
牽了自個的馬,馬廄的小廝有意討好幾句,張三爺像木頭人一般,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直接向大門走去。
史書記載,嘉佑后,延續三十多年的藜國第一首富,張家,在嘉佑十年,曾有一位嫡三子失蹤,自此杳無音訊,生死不可查。
正室添了個男娃,除了頭一日老太爺和老夫人一連聲的「祖宗保佑」、「菩薩保佑」外,整個張家轉瞬便無聲無息,彷彿盧氏生子一事不過是眾人的臆想一般。
張家眾人都隱約猜出,盧氏是不得公子的喜歡,連老夫人和老太爺也不待見她,是以,才會連張家下一代的第一個嫡子都能被漠視。
加上三老爺一夕之間便不見了,張家眾人不免將這兩件事,連在了一塊。
李妍兒先前在倉佑城便是得了張三爺庇佑的,二人前後腳來了京城,張士釗身邊妻妾多,李妍兒自覺有張三爺做後盾,在張家一向過得如魚得水。
張三爺的突然失蹤,讓李妍兒一時仿徨無措,在屋裡不敢出來,也不去張老夫人跟前獻殷勤。
才進門沒有幾個月的,昔日杏花閣頭牌的柳姨娘每日里也不往正院兒里湊,只一心一意地描眉施粉,從杏花閣跟過來的丫鬟好意提醒道:「主子,現在正是打壓盧氏的好時候,您可不能錯過了!」
柳姨娘流水潺潺的眸子輕輕地瞥了丫鬟一眼,接著拿起黛筆,細細地描著眉,一邊不在意地道:「什麼時機不時機的,既是進了府,守住男人的心才最要緊!」
她是看出來,李妍兒和阮瓔珞也都不待見盧氏,特別是盧氏這一段日子以來,一直憑著肚子欺壓她們幾個,那兩人這回定當不會輕易放過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