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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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怪事很多,最近在市面上看到一本叫做《**》的書,就是怪事之一。作者余華就很多音樂家的音樂作品,談了自己的思想。值得注意的是,他談的的確是思想,思想而已,而不是音樂本身。如果你真的用心去體會作曲家,你就不會像余華那樣,聽得那麼少,作得那麼少,卻說得那麼多。肖斯塔科維奇曾說:格拉祖諾夫有一次用鋼琴彈了兩首曲子,先後問他聽過沒有。肖氏說沒有聽過。格拉祖諾夫沒有說那曲子多麼有思想,多麼具有人文精神,他只是嘆了口氣說:我老了,年輕真好,還有那麼多好的東西等著你們去聽呢,而每一次聽,就是一次意外的感受。格拉祖諾夫羨慕自己的學生年輕,因為他們還有許多東西不知道,而當他們知道的時候,就是他們幸福的感覺時刻。格氏完全可以就那個音樂家的作品以外的其他方面談些東西,但是不需要,為什麼?因為他們在聽音樂。不是在談哲學。是兩個有感覺的人以感覺的方式在對話,不需要那麼多語言。余華真是犯了個錯誤,他以為面對音樂還跟他寫小說或者寫雜文一樣,他面對音樂時,尊重的不是個人,以及別人的感覺,感受力,而是顧著自己急於想宣洩的另外一種語言,什麼語言?說不清,因為那種語言太不純。起碼有一點:他們不是音樂的語言。懂音樂的人不需要他的這些東西,不懂音樂的人更不需要,因為聽了他的這些話,往往會犯錯誤,以為余華說的一切就是音樂了。誰需要呢?余華個人,只有他自己需要這些。即使是談思想,不談音樂,我們也注意到了余華的喜好。他夸夸其談的架式讓人吃驚。在說到肖氏時,他喜歡說「肖七」那些最外在的東西,比如反法西斯,比如是用膠片帶到了美國,比如是由托斯卡尼尼指揮的,比如說他注意的是肖氏這些東西表面上是反法西斯,實際上是反斯大林的等等。他不說肖氏對於周圍人表現不滿,不說肖氏在談到同行時表現的跟小人一樣的內心世界,不說肖氏在年輕時為了金錢和生存與梅耶霍爾德爭論。在談到布魯克納時,他說的是宗教。請注意,余華這樣不公平,他把複雜的人簡單化了。試想,連余華這樣的作家都對於人類關注的目光僅僅是那些自己津津樂道的能夠證明人類偉大從而轉證明自己崇高的東西,那其他作家的愚蠢就更是可以想象了。余華試圖通過他的隨筆或者散文去介紹大師的靈魂,然而大師的靈魂是要在大師的作品裡面去體會的,你一次次地去閱讀大師的作品本身的時候,你會隨著你的情緒心境和現實的境遇不同而獲得不同的感受,大師的靈魂本身擺在那,靠任何其他人的複述靠任何人的解釋都沒有辦法準確地展示出來。相反我們有這樣一種感受,余華的靈魂阻礙了大師的靈魂朝前發展。余華不停的反覆的絮絮叨叨的這樣一種訴說,儘管余華也是飽含著激情的,但是他的語言沒有使一個思想複雜內心豐富讓人感動的靈魂走到我們面前,相反他阻礙了大師靈魂的表現,他使我們覺得大師突然一夜之間變得可悲,他們怎麼都成了中國近年來的精英知識分子們在極力想表達自己的人文情緒以及悲憫境界的傳聲筒了?余華以他這樣小的靈魂把大師的靈魂徹徹底底地給完全沾污了,大師們似乎成了沾沾自喜的小人,他們隨時準備給我們上一課,而這一課與音樂無關。余華為什麼要這樣?是想以音樂談文學嗎?談所有的思想嗎?但是即使我們同意音樂是可以用來專門談思想的,他也的確犯了某種錯誤。我經常在想,被利用來說事的人很多,比如文學里的魯迅。以大師來說事是所有小人物的愛好。昨天還僅僅是文學,今天余華這樣的人在聽了幾天音樂之後,突然又在音樂這樣的領域裡對類似於布魯克納和肖斯塔科維奇這樣的人發生了具大的興趣,可悲的是他不是愛聽他們的音樂,而是聽了之後急於想說些人性、哲學、偉人的靈魂等等,(但是,他不選擇他們人性的另外一面)他是代表精英們作出的選擇。他選擇了大師們的人生態度,人品偉大,才華出眾等等,可是又迴避了大師們卑瑣的或者可憐的卑微的一面,於是中國的精英就是在逃避了這種人性特別是大師人格複雜性的情況下面對世人佈道的。在避開了人類卑瑣陰暗這樣的層面之後,精英群們於是真的誕生了,余華們混跡於精英群里,開始大談**,然而在這個《**》里他否定了迴避了真正達到**所需要的多重因素多重音響的組合。音響**中有各種各樣的和弦,有的非常光華燦爛,有的晦暗陰晦甚至於骯髒,在肖斯塔科維奇以及許多大師們的作品里我們都能聽到一些感覺上陰暗的晦氣卑瑣的和弦。不管這種和弦組成在作曲的和聲技巧上需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構成,但是和弦本身反映了作曲家們內心的種種價值取向,反映了他們在那個時代的特別心情。如果余華們對大師的維護僅僅是考慮大師們光華燦爛的一面,而不去考慮他們光華燦爛的反面,僅僅去注意光華燦爛的和弦,而不去注意其他的和弦其他的節奏以及旋律的色調,那麼又怎麼能指望余華們對於可憐的卑微的普通人去進行理解進行關愛進行同情呢?如果把他們作品裡面的普通人最基本的生活狀態以及普通人的內心和最本質的體驗拋開,把他們自己人生的卑污拋開,把他們人生罪惡的體驗拋開,那他們的作品,這種離開了人類最基礎普通心態的作品,又怎麼會具有大師的複雜?無論是音樂還是文學。普通人在余華那兒被加以概括被加以哲學的濃縮,普通人到最後變得不普通,罪惡到最後變得不罪惡,似乎一切的東西都成了鋁合金,都成了鋼板,都成了塑料,都成了其他材料所製成的普通人,可能裡邊什麼都有,可唯一缺少的是血肉。你從他手下的普通人身上所看到的是被概括被集中的一種「哲學上的美」,於是人類的精神,人類的體溫,人類的毛髮以及人類的眼淚沒有了,於是在余華筆下所剩下的**,也是非常單一的。余華陶醉在自己對於音樂大師的理解之中,他開始興奮,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以至於他變得比在文學里的表現更簡單了,簡單到了他在《**》里竟然寫出了他自己在童年時的音樂經歷。在練習本上,在他不認識簡譜更不認識五線譜更不懂得對位和聲的時候,胡亂畫的一大群阿拉伯數字,他為這些數字發狂,因為在余華的隱喻中這可能就是作曲的過程,是他這個孩子的音樂節。這種瘋狂使一個無知的孩子的那種惡作劇達到了「**」。余華的那些**和大師們的**真的具有可比性嗎?大師們在有了常人無可比擬的音樂才能之後,又有了種種生活經歷,他們嘗試了生活的各種無奈卑微和壓抑喜悅,以及他們靈魂受到的那種無情的拷問打擊之後在其作品里所達到的那種**,跟余華的是一回事嗎?完全是兩種**。余華,你的這種**怎麼可能表示大師們的**呢,你除了能夠做文字的摘抄,資料的彙編以外,你除了把你在文學經歷中所得到的某種心得強加到那些作曲家的頭上以外,你還有什麼**的表達或者還有什麼製造**的更高的能力呢?請回頭再看看你自己寫的《**》吧,(請原諒我不願意引述你的任何一句話,因為它們太文學性了)你可以說它們屬於任何東西,但是絕不能說它們屬於音樂。音樂是一種聲音。人們對於聲音的不斷地聆聽之後,產生了內心感覺,而這種感覺是瞬間的,是真的不用說得太多的。這種感覺即使你忍不住地想去說,也用不著像余華那樣的地去說,因為那樣只會使音樂變得庸俗不堪。余華實際上犯了一個錯誤:他可以以小說的方式去說,可以以創作談的方式去不停地說,如果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也不要這麼輕率地去觸動音樂的神經。余華是什麼人?是作曲家?是音樂學院理論系出來的音樂理論家?是指揮或者是演奏者?他不是,他什麼都不是,因為如果他真的有能力當他們其中任何一種人,比如說他會某種樂器,他能識五線譜,能看總譜,他都有可能不在音樂這樣的領域信口說那麼多,諸如思想呀,哲學呀,人文精神,終極關懷等等,他會面對大師的音樂羞怯一些,他會一次次地面對這樣的音樂,面對那些聲音內心充滿感動卻不能也不願意說那麼多。可是,愛表現的余華過於輕率地開始寫作這樣一類的文章。他究竟是什麼人?他是發燒友嗎?是那種器材愛好者?還是正版CD的忠實收集者?不清楚,因為發燒友們也顯得要單純一些,不會動不動就像余華那樣的百感交集。余華為什麼那麼喜歡用百感交集這樣的詞?他是不是真的把音樂當成聖經了?那麼他就天天在家裡讀聖經好了,不要動不動就巴赫、柴可夫斯基等等,這些睡在地下的大師會因為余華的「誤讀」而再次受難的。有的人當了幾天發燒友,聽了音樂,就喜歡講思想,哲學,音樂對於他來說,是思想,是哲學,是時尚,是從音樂家評傳中得到的博大的東西,他們可能會激動地對你大聲說:音樂是宗教。有的人,跟余華完全不同,音樂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音樂本身,也許是自己的某種經歷,那可能是一種習慣,是說不出來的感受,是想坐進樂隊裡邊跟大家一起演奏的衝動,是心裡對於總譜的回憶,不是時尚,而是懷舊。對了,讓我們來一次試唱練耳,不要太難,最多是兩個升號和兩個降號的,當鋼琴的聲音消失以後,就讓我們給余華充足的時間去唱。讓我們猜一猜,今天晚上余華的音究竟準不準?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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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不準--九丹評論中國十大文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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