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24日 終於"踏實…
果然,機會來了。上午接到王雪瑛電話,她說已約了曙光醫院的潘朝曦醫生,下午,她陪我去潘醫生家看病。在這之前,也有不少朋友向我推薦過各路的醫生,我一概婉言謝絕,我以為,求醫如同拜師,不可朝三暮四,世界之大,能否遇見最適合你的明醫或高師,這要看運氣。也許,是被睡眠的問題所困,我有了"
應該換醫生、換藥"
的想法。可以說,在治病方面,我是運氣的,剛想著換醫生、換藥,就有朋友給我介紹醫生了。剛從美國陪讀回來的王雪瑛,也聽說了我對治療比較固執己見,所以,她對潘醫生的介紹格外詳細,說潘醫生是個文化人,精通書法、國畫:"
潘醫生認為,中醫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中醫和書法、繪畫是相同的,是一種藝術。"
王雪瑛思維靈巧、快言快語:"
我不是一定勸你調醫生,多聽聽、多談談,就算交個朋友么。"
我欣然答應。對人對事,我都跟著感覺走。何況,病人與醫生的相交、相處,也同其他的人際關係一樣,要看緣分。第一眼見潘醫生,他散漫又自負的神情,以及一口濃重的淮北鄉音,給我的印象很明確,他就是個草藥味十足的老中醫。那天,潘醫生家正在請工人修理地板,充滿油漆味,我們只能坐進半明半暗的廚房。顯然,我們在不恰當的時間登門拜訪,打擾了潘醫生的忙碌。所以,為我搭脈時,潘醫生似乎有點漫不經心。我很識相,覺得不便多講,簡單地談一下手術后華山醫院對我的確診,對為什麼只做兩次化療的情況作了說明。潘醫生低著頭似聽非聽,一邊拿出筆和一疊空白的方子,在拔出筆帽時,他含糊一句:"
一次不化更好!"
"
潘醫生,你是說,不化療更好?"
我似乎不信任自己耳朵,急忙追問。"
是啊。你說,化療是什麼?化療就是摜原子彈,讓土地連莊稼都長不出來了。"
潘醫生語出驚人,口氣果斷:"
癌症的發生與抑制都與人體的免疫力有關,國外報道,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癌症患者死亡的直接因素,是免疫力低下併發的感染或放、化療引起的人體器官功能的衰竭,而不是癌症本身。"
他又形象地比喻道:"
再打個比方:我們喊抓賊,結果把公安、民警都抓走了,誰來維持秩序?按照我們中醫'異病同治'的觀點,治療各種癌症有一個主要的治療原則,就是扶正,從人的整體著手,加強機體固有的抗癌機制,通過提高免疫監視而達到抑制、殺傷癌細胞的目的。"
"
潘醫生,早點認得你就好了。"
我激動起來。回想自己拿生命賭博似地選擇"
拒絕化療"
時,我多麼希望有這樣"
果斷"
的語氣、"
堅定"
的觀點作後盾啊。我不得不承認,最近的連續失眠,還是因為對自己的病症有疑心、有擔心。"
我一直希望能找到有你這樣看法的醫生,找了半年多。"
當然,潘醫生對治療癌症的觀點和原則,只是一家之言,可我欣賞他的決絕,徹底否定、徹底堅持,並努力探索、努力實踐,畢竟,中醫對癌症的療法是從愛護人體出發的。"
現在也不晚,我每星期四門診,你可以來看看,不少癌症病人都五六年了,活得好好的,帶癌完全可以生存的。"
潘醫生開始埋頭寫方子。"
我的胃基本切除了,應該怎麼營養?我的胃還是常常有不舒服的感覺。"
趁潘醫生正好開方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得抓緊把自己的情況、問題全盤托出,說得越詳細越好。"
吃什麼?平常心,不要太刻意地講究,但是,你要掌握好食物的性味,涼性的還是熱性的,對你身體是否適應,因為,你屬於內熱型的體質。另外,你的胃不能夠多吃。"
"
吃得少,我怕營養不良,會不會影響免疫力?"
"
其實,人在半飢餓狀態時免疫力最強,因為,血液循環比較流暢,所以,中醫提倡:腹中常空。"
"
潘醫生,你講得有道理。"
王雪瑛插話。"
你們認為有道理,就按照道理去做。"
潘醫生用一手漂亮的字體寫好方子交給我:"
今天晚上我保證你睡著。放心睡吧!"
接過方子,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渾身放鬆的緣故,我感到一陣睏倦,真想有個地方讓我馬上能躺下。一走出潘醫生的家,王雪瑛急忙問我感覺如何,我拍拍藏著藥方的上衣口袋:"
我明天就去曙光醫院配藥。我決定轉院。"
"
先吃吃看,再決定。"
王雪瑛說。"
不,決定了。"
我毫不遲疑。片刻之間,我作出了換醫院的決定。我知道,我終於找到了一條符合自己心意的、可以放心依託的治病的路。我像一條漂泊的船可以靠岸了,一顆浮懸的心,總算平安地落到地面,突然地踏實了。這種對"
踏實"
兩字的深切感受,曾經也有過一回,那是二十年前,剛生下兒子,護士把一個軟軟的小人兒放到我的臂膀里,我一陣緊張、一陣興奮、一陣心跳,接著,我久久地凝視這個陌生又有著血肉之親的小東西,我的心漸漸往下沉,彷彿落到了一塊最安全的陸地上,很踏實,很踏實。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
踏實"
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雖然,我在文章里無數次地運用過"
踏實"
這個詞。我知道,這一種踏實,是生命的希望,是生活的希望。而今天又出現的"
踏實"
,同樣是因為感覺到了生命的希望、生活的希望。第七章掛在家裡的星星月亮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