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鑲入肉里的指環
回到小屋的石川趕緊向竹內老師要來了消炎藥,塗抹在了左手中指被刺傷的指肚上,老師一臉和藹的詢問這是怎麼弄上的,石川卻不敢說自己私自跑向山頂想翻過山去找秦褚的事,只說在馬廄邊被顆長草蒺藜刺傷了,索性竹內並未追問,只是囑咐他一定要按時塗藥,不行就叫會社的醫生過來看看。
石川自忖並沒有什麼大礙,謝過了老時候獨自回到住處,哪成想那中指指肚越腫越厲害,疼痛也始終沒有停止,甚至他能清楚地看到指肚上有顆一毫米直徑的窟窿眼兒,表皮腫的又紫又亮,彷彿透明了一般。
忍著,絕對得忍著,假如真讓醫生來了,醫生絕對能認出這不是草蒺藜刺的,那也就等於是在告訴竹內老師自己對他說了謊,他不想看到自己的老師傷心,特別是老師如此恩待自己。
但無休止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來回在木屋中踱步,直至後來,竟然實在忍受不了鑽心的劇痛而在跪在榻榻米上輕哼了起來。
「真特么倒霉,都是因為你」,石川拿過那枚月牙指環丟在自己面前的榻榻米上,咬著后槽牙埋怨著。
本以為挺一陣子等消炎藥的藥效上來,這種鑽心的疼痛就能過去,可誰知道,直等到半夜月已登天,他卻感覺自己已經快被折磨的休克,豆大的汗珠子一顆顆順著臉頰往下淌著。
「不行,這不是辦法,得找竹內老師實話實說,然後趕緊找醫生」,石川邊想著,邊走向榻榻米的中央,拾起了那枚幾小時前扔在其上的月牙指環,準備老實交代祈求竹內的寬大處理。
正欲用右手關上房門的石川下意識的將那月牙指環塞在左手,卻誰知由於劇烈的疼痛,左手不停地發抖,指環又輕的完全沒有分量,只是幾顛,卻不偏不倚自己扣在了中指受傷的指肚上。
說也奇怪,就在這一瞬間,石川頓時感覺渾身一陣舒暢,持續了一個下午的劇痛瞬間消失不見,只是左手仍然有些發麻,卻不再感受到刺痛。
也就在此時,那白玉般的月牙指環的針尖斷刺隱隱變成了紅色,是的,僅僅是那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斷刺變成了紅色,而指環本身,卻絲毫沒有變化。
石川一驚,把仍扣在指肚上的指環湊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細細由查看了一遍,是的,那小刺變得通體血紅,時而還有晶瑩斑斑的亮麗閃現。
「這東西夠邪性的」,石川邊皺著眉看向指環的變化,邊心裡嘀咕著自己是不是該找個典當行把這東西賣出去,換點學費也省的自己總為錢的事跟家裡伸手,儘管他已經節省得三年沒有添置過一件新衣,而腳上的這雙皮鞋,還是他上大學報道要離家時父親由城裡特意買回來給他,還囑咐說「穿上,可別讓大城的人瞧不起咱莊戶人」,而直等石川讀了專業認識了獸皮后才明白,自己腳上所穿的也並不是什麼皮鞋,而是人造革,一種連仿皮製都算不上的劣質品,但他卻仍是穿了五年,直至現在。
借著暫時緩解疼痛的舒服勁兒,石川復又轉身返回了小屋中,是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能不麻煩別人就盡量不折騰,更何況他的確不想讓竹內老師知道自己說了謊的事實,他是個老實人,說謊這種事兒對他來說已經猶如搶了銀行般難以入耳。
月已央空,夏末初秋的北海道格外清涼,石川畢竟還是個小夥子,被這麼活生生折騰了一天早已睏倦得不行,他沒敢摘下那月牙指環,因為那疼痛實在難以忍受,於是就這樣躺在榻榻米上昏睡了過去,甚至衣服都沒脫。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的石川忽然感覺自己的左胳膊透出一陣陣冰涼的爽意,那滋味舒服極了,就像冰涼的小舌在醇舔一般令人陶醉。
石川緩緩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向著自己的左臂看去,這一看不要緊,撲棱一下他便坐了起來,嘴咧得巨大,哈喇子無意識的順著臉頰向下淌著,他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切,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全然沒有了睡意。
猶如精靈般的青綠色斑芒在空氣中凝結著,那斑芒並不刺眼,甚至讓石川感覺眼睛異常的束縛,它們凝結后便如海中的海馬般一躥一躥緩慢的撲向石川的手臂,最終,在他左手中指的月牙指環上降落,並如水滴入棉一樣滲入其中消失不見,而此時的月牙指環,顯露出似羊脂般的晶瑩,溫潤中帶有皎潔、平淡中卻又露出几絲邪氣。
石川猛地吸溜了一口已經淌至下巴的口水,這才反應過來,慌忙的抖了抖手腕,那指環卻仍黏在手指上並未脫落,他又加了些力氣猛地抖著手指,誰知指環卻像是被強力膠水粘死在了指肚上一般紋絲未動。
這可急壞了石川,右手顫顫巍巍的去薅拽那現已白靜如羊脂的月牙異物,可他所感受到的,卻是這東西妥妥的長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再也無法摘下來。
「我勒個去,這什麼鬼東西」,石川感到頭皮發麻,盯著屋子裡閃爍的青綠色斑芒低聲叫了一句,隨後竟將右手死死地捂在了月牙指環之上。
刷的一下,物種的青芒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不見一顆,而左手手臂所傳來的那種絲絲冰涼之感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由哪來回哪去」,這是石川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他可不覺得這東西是什麼寶物,對於他這種樸實的人來說,這種東西完全就是邪祟,尤其是這東西招來的那青綠斑芒,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幽冥鬼火。
石川捂著手指頭用肩膀輕輕劃開小屋木門,匆匆趿拉上鞋子便往白天撿到此物的那處高山跑去,可黑燈瞎火間,他又哪裡能找到那處的路呢。
茫然的轉了足足一個多鐘頭,連他自己都不知現在到底是深夜幾點,可手裡捂著的這東西越發的讓他毛骨悚然,望著茫茫的草灘,他有些怕了,的確,別說他手裡捧著這麼個東西,即便是平常時候,一個人隻身出入孤山野嶺荒草石灘,一樣會嚇得后脊樑發涼。
借著小屋前的燈光,他又順原路戰戰兢兢的跑了回來,原本趿拉著的鞋子被他叼在了嘴上,他可不捨得將這雙鞋子就這麼丟在原野里,赤著腳跑回了駐地。
石川沒敢再走進小屋,他怕極了;
但他也沒敢去打擾竹內老師,因為,比起這指環,他更害怕竹內自此將他這個招來邪物還會說謊的小子掃地出門。
於是,他躲進了馬廄,躲進了「玄牝」的窩,這是他現在所能找到的唯一「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