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地人和不容易
所以，隨便一些小地方出紕漏拖一拖，那就是幾個月，從夏天潛入冬天根本不是開玩笑的。我去年受過一次襲擊，肩膀有槍傷，本來是好得差不多的，誰知作了一次針灸復原治療后，好死不死出門碰上寒風大雨的，因為路途近走路過去的，想想大男人淋點雨也無所謂，結果就慘了，當晚肩膀像被大刀剛砍過，疼得我就地亂滾什麼形象都不要了，這都是小事。到了年底才知道真正的問題來了，天一入寒我那肩膀就開始作怪了，亂疼亂癢的，抓也不對撓也不對，根本就不是外面肉皮疼癢，而是從深處來的痛癢。看醫生，醫生說這個不危及生命，沒事，就打發我走。我急了，說這個難受不比危及生命好過啊，醫生兩手一攤：忍一忍就好了，沒有特效藥你要我怎麼辦？你不是醫院教授嗎，沒特效藥！
好在我們冬天短，就像教授醫生說的，忍一忍就過去了。可大北方就不同了，我聽老錢說他們「那疙瘩」（老錢語）入冬后動不動就零下十幾度，幾十度都不是吹牛，而且一開始入冬，沒有五六個月停不下來。我若去到那種地方過一個冬天，我還有歸期二字嗎？
這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這樣看來，無疑是出動的好彩頭。
業內老一輩的，出動前都喜歡翻翻黃曆，看看此行時運，畢竟古話說三分在人七分在天。不過，我深知，這個天時地利人和太淺表了，遠遠不夠。
老錢常年掛嘴邊的話：「謀事人成事天，知道這個天啥意思不？天氣？天象？天意？
對，又都不全對，天是說天時，地利，人和，要善於利用你周圍的人，要善於利用你周圍環境，要善於利用你鼻子下溜過的時機，這就是我們這行的天時地利人和。」
跟著老錢這麼些年下來，他道道之多，常讓我開眼界，他常說天時地利人和，可我感覺，他的天時地利人和往往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有的行動，根本就是沒有一點可能性，可到了他手上，你就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製造出這麼多機會的。老錢教徒是毫無保留的，我在他這裡學到的遠比學校多，徒弟里老錢尤其喜歡我，他說我在很多資質上特像他年輕的時候，沉得住氣靜得下心，更有一個還算好用的腦瓜。
他不大喜歡我一個師兄，說這師兄鼻子靈敏善於發現機會，這本是一大優質資質，可這師兄有個好大喜功的心，心高氣浮，於是優點也變缺點了，大好的良機被他整沒了，有次還差點暴露了搭檔，被內部處罰警告了。老錢說，機會就像靜水深流里的一尾魚苗（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一股大蒜味的老錢說的話，當時我就誇了老錢，說話水準又大長進了，他嘿嘿一笑：人嘛，還是有點氣質好，氣質很重要！），你怎麼確保最大把握逮住它呢？小心？等它停下來不遊了？大家七嘴八舌一番，我說，拿個大魚撈子不就行了。眾人一聽頓時噓老錢：「對啊，費正這多簡單啊，老大不是吧，你就問這麼個問題考我們？」
老錢嘿嘿一笑，隨即正色起來：「是，逮住它不難。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們知道你們最多的麻煩出在哪裡嗎？」「沒找到大魚撈子？」「撈的時候不小心把魚苗驚走了！」「最後發現那不是魚苗，自己眼花了?」
「我老錢的徒弟，還不至於這麼蠢。最大的麻煩是：你們根本沒看出來那是小溪里的魚苗，你們以為是湖裡的兩尺長的鯉魚，以為是海里幾噸的鯨魚，懂嗎？」
「什麼意思？」面面相覷。
「你們都聰明得很，假如你們知道是撈小溪里的魚苗，你們都想得到用魚撈子小心撈上來。可要是你們以為那是湖是海，是大鯉魚鯨魚，你們還會用魚撈子小心的撈？你們就會大手大腳大張旗鼓大動干戈的圍剿。」
「老大，你一東北老粗說話啥時候這麼繞起來，我就不懂了，你無非是說出動還是小心為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嘛，何必故作高深，我師母都快不認得你了。」謝琳糗老錢，她那時也是老錢高徒了。
老錢呵呵一笑，倒不說話了。事後我問他，他說：懂的，自然也就懂得他想說的，不懂的，你再說也是不懂，干這行，成不成事，還是靠自己悟，他講那個例子，就是告訴我們，悟，很重要。可是，他不想講得太透。
我不懷好意笑：「老大，是你壓根就講不透吧？哈哈哈……」
老錢抬手就拎起我后脖領：「你小子敢當面這麼直接嘲笑你師父沒文化，看我臭揍你！」
雖然老錢語言表達能力和他的實操能力成反比，但是我私下還是對他這番話深以為意的，他的意思我懂了，我甚至隱約感受到，他多年的歷練所得，就全在這個他說不清楚的例子里了，他說，要悟，我以為，這點，他自己就是我們最好的榜樣。
而我此行的目標是某大型船廠的一個新型艦的圖紙，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該艦並未完全成型，而其研製重點就是海上遠程戰力的大幅提升。事實上，術業有專攻，對於軍事專業知識我並不在行，也不需要我們深入知曉，所以冊子上的資訊很簡短，但是從不多的字數里我能感受到圖紙對我們的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
從老錢的話里，我隱約察覺我的任務本質上是去替人收拾爛攤子的，已經有派出的人員展開行動了，但收效不好，我是第二批了，老錢沒有說透，想必他上頭就沒有和他說透，而他卻猜出了這層。局裡人事紛擾，有時候這種紛擾所製造的麻煩比任務更麻煩，甚至造成內患，我剛出道那年，就有過一次重大內患，後來革職的革職，晉陞的晉陞，記過的記過。那時候我太嫩了，不理解為什麼好好的會有內部的攪局，經歷久一點就完全懂了。
就拿老錢此刻的現狀來說，供職多年立功多件，不談苦勞只談功勞他都正職無疑，可是還是敗給了某些人馬。以老錢的人脈和外部資源多年資歷，他倘若搞事，讓「那位」翻船不是難事，只是老錢不是這樣路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