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絕然離去

恍惚間，慕容悻芷幽幽轉醒。當意識回到腦中的霎那，耳邊傳來的是激烈的打鬥聲。慕容悻芷心尖一突，立刻睜開清亮的雙眸。

不遠處，四道身影依舊在空中交錯，刀劍相撞，發出滋烈的火花，勝負難分。

而在她的周圍，幾乎站滿了傲龍山莊里的所有人。沈家的兄弟姐妹，丫鬟，僕人等等。當他們看到慕容悻芷醒來之後，七嘴八舌的對著她問了一堆問題。

所有人都在問他們為什麼打起來？

慕容悻芷發覺到沈老爺也在其中，雖然他沒有問什麼，但是糾結的眉頭，已顯現十分的疲憊！一張臉，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定是他們的打鬥聲引來了庄內的所有人，只是她現在無暇顧及他們心中的疑慮，慕容悻芷對那些問題充耳未聞。只是眯起細細美眸，緊緊盯著那空中交錯的身影，心下暗暗焦急。剛才她因受不了那強勁的內力而昏迷，意識里只隱約聽到了兩聲叫聲，便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周圍已經點起了無數的燈籠，明亮的火光照著每個人的臉上熠熠生輝。

慕容悻芷抬眸看了看天，夜幕下，黑雲壓頂，空中沒有一絲星亮，讓人心頭更覺壓上一層窒悶。

也不知他們四人究竟打了多久？

「現在幾更了？」慕容悻芷問著身邊的人道。

「夫人，現在二更了。」在她身邊的芽兒聽到了她的問題，輕聲回道。

都這麼久了？！

慕容悻芷心中暗自思量，看著遠處的眸光多了一絲冷冽。

即使是不懂武功的她，也看得出，水戀依和沈凌逸的招式狠絕凌厲，每一招都欲置對方於死地。

心下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決定！她轉眸對著身邊的芽兒道：「芽兒，去把少爺抱來。」

「是，夫人。」芽兒雖然不解，但也只是順從的點點頭，悄悄離開人群。

不一會的功夫，芽兒便抱著正在酣睡的慕容子煜來到了慕容悻芷的身邊。

眾人一見，哪裡多出來的嬰孩？尤其是，那個嬰孩竟與老二肖似的緊！

沈老爺這時也注意到了，他的雙手有絲顫抖的來到慕容悻芷身邊，一雙有絲渾濁的老眼，緊緊盯著慕容悻芷懷中的嬰孩，顫音問道：「慕容姑娘，老夫可否抱一抱他？」

慕容悻芷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道：「當初沒人相信這個孩子是沈家的不是么？如今，他確實與沈家，與傲龍山莊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我慕容悻芷的孩子，而我想對他怎麼樣就能對他怎麼樣！」

「你要做什麼？！」沈老爺瞠大雙眸，驚問。

慕容悻芷冷哼一聲，以著一隻手，高高舉起襁褓中的慕容子煜，揚聲對著遠處正在打鬥的人，大聲冷道：「沈凌逸，你不想看到你的兒子么？！」

眾人見到她這瘋狂的舉動，莫不嚇得膽顫心驚！

慕容悻芷雙眸閃過一絲清冷的嘲意，她的聲音雖然不是頂大，但相信那打鬥的人，定已聽了進去。

只見遠處的沈凌逸略微分神看了一眼這邊，沈凌君恰在此時出掌，凌厲的掌風來不及收回。沈凌逸被擊中胸膛，一口鮮血噴泄而出，身體飄然落下。

而沈凌逸本是與水戀依雙劍合璧，當沈凌逸落下時，水戀依的招式便有了諸多漏洞，當她看到沈凌傲揚起的劍時，她忽然露出一抹凄冷而絕美的笑容，招式一收，她脆生生的接下了沈凌傲的那一劍！

沈凌傲瞪大黑眸，冷酷的黑眸閃著幽暗複雜，更多的卻是一絲懊悔與歉疚！

一切像是在瞬間靜止了似的。

周圍萬籟俱寂，只有空氣中漸漸聚集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

遠處，銳利的劍身直直插入水戀依的心臟，鮮紅的血順著那白森森的劍身緩緩流淌，然後，一滴，一滴，慢慢滴落……

水戀依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沈凌傲，蒼白的小臉掛著溫柔的淺笑，她的眸光眷念而深情地看著那一臉酷寒的男子。

她愛了十年，等了十年，嫁了一天的男子！

沈凌傲的目光複雜而幽遠，墨黑的眸光瀰漫著一股深暗，深的，看不見底。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底在想著什麼。

彷彿唯一不是靜止的，便是沈凌逸趴在地上，漸漸向慕容悻芷爬去的身體。

他的雙眸緊緊盯著慕容悻芷懷抱的嬰孩，目光堅定而深邃。在他身後的地上，已經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當他終於爬到了慕容悻芷的身邊時，口中又吐出了一大口血，但是他只是輕輕的舉起一隻手，目光緊緊盯著慕容悻芷清冷的眸子，聲音輕柔而微微顫抖的道：「我的兒子，給我。」

慕容悻芷黛眉緊蹙，思付了一會之後，終究是有絲不忍，她漸漸放下襁褓，輕輕的放在沈凌逸的面前。

她在賭他還有沒有一絲人性！

沈凌逸輕柔的接過，斯文的目光微有一絲暖意，緊緊盯著酣睡的嬰孩，他的嘴邊揚起一絲微微的笑意。

一聲沉悶的呵呵笑聲漸漸從他的口中逸出，胸腔內又噴出一大口的鮮血。可是他卻像是保護一般，把頭微微側開，沒有讓那殷紅的血噴到懷中的孩子。

沈凌君已經來到了慕容悻芷的身邊，望著這一幕，心中更加悔恨和歉疚！但是他也知曉，他的那一掌，幾乎可以震裂正常人的五臟六腑，而二哥還能堅持到現在，已是奇迹！

「芷兒……」沈凌逸突然抬眸輕聲喚著慕容悻芷。

慕容悻芷心中複雜難辨，沈凌逸眸光中的懇求與誠意，是她不忍見的。但是一想起死去的柳如煙，還有他當初那麼狠絕的對她，她便無法點頭。

「芷兒……」沈凌君在慕容悻芷的身邊，輕聲喚道。溫和的眸光閃著懇求。

沈凌逸望著這幕，凄洌的大笑出聲，那濃烈而狂肆的笑聲遠遠回蕩在整個傲龍山莊，震顫到每個人的心底！

突然，笑聲戛然而止。

慕容悻芷輕輕閉上眼，掩下心中的悲涼。扭頭，輕柔的靠在身邊沈凌君的懷中，似是再也無力承受這些。

而就在此時，不遠處的水戀依終因血水流干而漸漸不支，瘦弱的身子像是風中的飄絮，隨風輕輕飄落……

沈凌傲快速接住那飄落的紅色身影。她紅色的嫁衣上早已染上更加鮮艷的紅。與他身上的紅衣，連接在一起。

紅的妖艷，紅的刺眼，紅的詭譎。

「我……我終於……在你的懷中……」水戀依凄美的說完這幾個字，唇邊猶掛著一抹滿足的笑意，想要抬起撫摸沈凌傲冰顏的手臂，沉沉落下！

沈凌傲的黑眸中閃著濃烈的悲痛，雙臂緊緊用力，狠狠的抱住了那細瘦羸弱的身子。

戀依，一直到此刻，我依然是愛著你……

其實沈凌傲早已知曉，水戀依是四王爺的人，可是他一直不願相信。這件事，他誰也沒有告訴。在他的心中，他寧願記得的是她純真嫣然的淺笑。

暗沉的夜空，忽然之間，竟下起了細雨。

漸漸的，雨勢越來越大，直到迷霧般的雨幕掩下了這裡的一切……

第二日，朝陽初升，溫暖和熙。

雨後的天空，份外的妖嬈。

慕容悻芷打量了這屋內最後一眼，然後輕輕的抱起慕容子煜，悄然走出了她住了十年的院子。

剛一出院子，一道白色的身影赫然在目，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

兩個人隔著幾步之遙凝望，慕容悻芷望著他溫和的俊顏，期間已有一絲憔悴，劍眉緊緊蹙起，黑眸中泛著一絲悲痛，卻依然俊美溫雅。

「芷兒，大哥走了……」沈凌君輕輕的說道，聲音有絲飄渺。

慕容悻芷聞言，心中愈加覺得蒼涼。可是她現在又能做什麼呢？

她已不是傲龍山莊的人，不是沈凌傲的妻子。

她，必須離開。

張了張菱唇，終於沒有出口，只是逸出一絲輕嘆。

抬頭，繞過他，堅決的朝前走。

在她要推開院子的大門時，她清楚的聽到一聲低泣自身後傳來：「不要走……」

慕容悻芷心中狠狠一震，開門的手顫抖得一滑。

她怔怔的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望。

背後忽然有一雙有力的長臂緊緊圈住她，一股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頸后。慕容悻芷驚嚇的差點沒有抱住孩子，全身僵硬的無法動彈，只能慢慢承載著他的痛苦。

她都知道的！可是凌君，我必須離開！

沈凌君緊緊抱著慕容悻芷，俊顏埋在她的頸窩，好似許久的流浪終於找到了一處安穩的避所處。口中逸出一聲清淺的嘆息。

慕容悻芷知道自己不能心軟，她微微閉起眼瞼，以著清冽的聲音輕柔卻很堅決的說道：「凌君，放開我。」

沈凌君明顯渾身一僵，卻依舊沒有鬆開。

慕容悻芷也不逼迫他，只是輕輕的道：「凌君，我已非傲龍山莊的人，我必須要離開。」

慕容悻芷背對著沈凌君，看不清他的表情。見他依舊沒有說話，她只得又道：「凌君，我知道，現在傲龍山莊面臨著巨大的危機，經過昨夜之事，天下人都會對傲龍山莊失去信心！而我們之間的事情，定會被那些污穢之人形容的不堪入耳。這些事我都可以無所謂，但是我不想我的孩子將來出世時還要遭受這些。」

沈凌君依舊不說話，抱著她的手臂卻緊了緊。

慕容悻芷輕嘆，再道：「你大哥離家出走了，二哥又去了，沈老爺也不問事。今後你就是傲龍山莊的當家，你有責任把傲龍山莊重振起來！而且，我相信你也有那個能力！」

「我們……那我們怎麼辦？寶寶怎麼辦？難道你要他一出世便沒有爹么？」沈凌君突然放開慕容悻芷，轉身站在她的面前，黑眸灼灼盯著她，痛苦的低喊。

慕容悻芷微微輕顫，卻極力掩下所有的悲傷，狀似輕鬆的道：「沒關係，等孩子將來長大了，懂事了，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我相信他會理解的。」

沈凌君用力一把抓住慕容悻芷的雙臂，黑眸泛著一絲血紅，輕聲低吼：「你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要如何養活他們？」

他深知自己現在肩上的責任，他無法拋下傲龍山莊的一切，可是，讓他就這樣看著深愛之人離去，消失在他的眼前，他萬萬做不到！

慕容悻芷微微露出一絲溫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不用擔心。」

「我們成親！」沈凌君快速的說道。

慕容悻芷一僵，怔愣了許久，清麗的美眸閃著堅定。她緩緩綻唇，說出口的話卻是涼透了沈凌君的心！

「不！我不會嫁給你！」

沈凌君震驚的望著她輕輕撥開他的鉗制，然後，再無留戀一眼，絕然離去。

他站在原地，全身冰冷，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已然麻木，最後終因太累，頹然倒地……

而出了門之後的慕容悻芷，早已淚流滿面……

凌君，對不起！

我現在，還不能嫁給你。

踏著沉痛而哀傷的步伐，慕容悻芷繞過這偌大的傲龍山莊，悄然而無聲息的離開。

離開這禁錮了她十年的地方，離開這錯亂的糾纏她十年的地方！

從此，她將過著恬靜愜意的日子，安然度過這一生。

如果，他不再來找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