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39 事了拂衣去

淳華姑娘，打扮依然怪怪的。

髮型老氣，膚色偏黃，一副擋了大半張臉的古董眼鏡。

鏡片上有橫七豎八的磨痕。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看清楚。

一身舊武俠話本中丐幫幫主般的長衫，實際並不破，也沒縫幾個各色袋子，但層次太多，還明顯不合身。

淳華看到袁野，也有些詫異，沖他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便聽馬主任和張宇教授介紹情況。

聽的過程中，時不時的朝袁野瞄兩眼。

似乎對什麼內容有些不太信服。

楚香楠原本並沒有注意到淳華，楠少的品味還是很高的，只是見袁野在跟她在打招呼，似乎很熟悉，才多看了兩眼。

「咦？」

誰知這一看，楚香楠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這姑娘的身材容貌都做了極巧妙的遮掩。

雖說未必真容就有多驚艷，大概率還是普普通通，但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最是容易讓人心癢難耐。

三人一番商議后，就見淳華點了點頭，然後馬主任面上一喜，宣布：可以上機比試，但要開啟安全鎖。

「真特么掃興。」曹光咕噥道。

安全鎖一旦開啟，有效距離內，安全師可以根據自己對場面局勢的判斷，隨時在保養維修基座上的指定按鈕處，關停該機甲。

等於說是在脖子上套了個寵物項圈。

扮乖可以。

傷人不行。

權甲的駕駛倉位於軀幹部位，對應人的胸腔與下腹之間。

受限於權甲本身的尺寸，架勢倉空間很有限，尤其先鋒官這種老式的，駕駛套裝內還需填充減震防護介質，比較胖大，更顯擁擠。

袁野進來后，發現這裡邊其實也個有運動平台。

不過不是楚香楠說的那種新型的集成運動平台。

那種不僅能有效減震、抗衝擊，播放音樂，玩貪吃蛇消消樂……關鍵時刻據說還能直接當獨立維生艙用。

平台前面，有一個光屏命令控制窗口在閃爍，淳華的頭像出現在裡邊。

聽她介紹后，袁野才知道，這個簡易平台有兩個基本用途：

一是搭載中央橋接器，銜接駕駛套裝完成神經橋接。

二是牢牢固定駕駛員。

簡單介紹完畢后，淳華開始發布準備指令——

袁野按照她的指示，先找到平台上的「全效神經傳輸板鎖」，將自己駕駛套裝的脊背部分牢牢鎖定在運動平台上。

這是為了保護人體最脆弱最要緊的脊柱。

然後逐一插入專用的傳輸延展導線，與平台介面驅動器相連。

接著，找到雲步移動台上的兩個特製「靴鎖」，將駕駛套裝的甲靴牢牢扣住「靴鎖」。

……

準備階段的最後一步，是摁下按鈕，駕駛服內注入填充介質。

這種活性記憶淤泥和硅酸鹽介質的混合物，褐色的，剛注進來時有點像豆腐腦，但填充完畢后，又變成了比煮熟蛋清稍微柔韌一些的材質。

因為呼吸接入了內循環供氧系統，味道聞不到了，觸感還挺舒服的。

最後是一系列駕前安檢常規指令，安全師淳華說，他們兩個做。一切順利做完，機甲綠燈亮起。

代表可以駕乘，離開保養基座。

「袁野。曹光。我是安全師淳華。」

「準備就緒，開始——神經橋接。」

呲呲呲……

有了剛剛神經橋接測試的經驗，這次整個橋接啟動就順暢多了。

因此他這次渡過「電橋紊流」只用了十二秒。

周琦一陣無語，暗罵真丫變態。

「渡橋」成功后，袁野便陷入那種奇妙的感覺中，他慢慢的體會著，辨別著，重心差異、觸覺差異、視覺差異、聽覺差異……

他沒見過權甲前，一直很好奇駕乘時是怎樣準確接受外界信息的。

總不可能搞個大玻璃窗，一方面不安全，另一方面能觀察到的角度也不夠。

此刻才知道，整個先鋒官三代本身就如一個巨大的感測器陣列，尤其是那看起來沒卵用只是用來凹造型的頭部，更是信息處理的關鍵部位。

綜合了紅外線、紫外線、雷達、聲吶等系統，十公里以內，所有地形地貌、生物熱點等都顯示在平台正前方的光屏上。

「可惜是平面光屏，要是那種全息立體的就好了……」

曹光「渡橋」用了三十一秒，看來他這一年進步也不小。

他跟袁野不同，似乎是憋著很大勁，剛「渡橋」成功，就開始大幅度的伸胳膊、踢腿。

兩三米長、一兩噸重的沉重機械四肢，快速掄起來，像是四輛全自動快餐小吃車在空中飛舞。

之前淳華提示讓出一定安全距離時，大家還都退的不情不願的，這下好，嘩啦啦的，一窩蜂似的，全都退出了很遠。

相比之下，袁野這邊就跟再次電量不足了似的。

一直沒什麼動靜，跟睡著了一樣。

只有楚香楠和淳華二人看清楚了，他的動作很小，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的動，幅度、速度都不一樣。

既像在虛空彈鋼琴，又像是小學生在掰著指頭數數。

曹光大概適應了二十分鐘，就在袁野第一次做大動作——不緊不慢的高抬腿時，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挪動步子，猛地往前跨出。

他的動作雖冒失，其實還是很謹慎的。

這一步邁得果斷有力，氣勢不俗，但幅度很小。

然而他顯然對於自己駕乘的這台先鋒官三代的腿腳尺寸預估不足，抬腿不夠高。

而為了保證大部分地面路基都可以承受機甲體重帶來的壓強，機甲足部一般都做的比較大號。

——腳掌直接接觸面積跟滿載重量有嚴格的比例要求。

結果足尖直接拖擦到地面，不僅「噗呲呲」，擦出一大溜的火花，還把高強混凝土地面給刮出一道痕迹來。

而足尖犁地的觸感，又瞬間轉化成相應等級的疼痛信號回饋給了曹光，這一下，跟足尖踢到桌腿上一樣，疼的想跳腳。

這還沒完，他想往前走，腳尖被地面絆住了，但上身的重心已經往前交了出去。

如果是正常成年人，稍微柔韌性不錯的，單腳被絆，最多一個趔趄。

可他現在是第一次駕乘權甲，遠沒有到「如指臂使」的地步，對於重心偏移的判斷也有誤，稍一遲疑，整個權甲便完全失去平衡，轟然往前倒去。

剛剛才退出很遠的同學們，哇哇大叫著再次往旁邊飛退。

這時候曹光似乎才感受到不對勁，跟人要快跌倒時一樣，下意識的，兩隻巨大的機械臂胡亂掄揚。

就在這時，旁邊袁野的權甲突然動了。

不僅動了，還動作很大，很快，猛跨一步，彎腰，降重心，朝旁邊的曹光伸出右臂。

「轟」的一聲，他伸出的右臂，正好砸擊在曹光左肩膀上，直接把他最後關頭終於想出要拿手臂支撐地面的「企圖」也給打崩了。

「轟隆」一聲巨響，曹光駕乘的權甲，結結實實的拍砸在了地面上。

猶如地震一般。

整個機械倉庫房頂灰塵撲簌撲簌往下降落。

所有人都呆住了，緊接著，心裡開始冒涼氣的。

這位袁大隊長……夠狠！

袁野心裡冤啊，天可憐見，他其實是想伸手拉曹光一把的。

並非聖母心泛濫，而是覺得這樣逼格更高，打臉更爽。

想象一下，曹光快要狗啃屎之際，帥氣的把他攙扶住，然後瀟洒拍手，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邁步揚長而去。

逆著庫房門口的光影，一直走到庫房門口，只給他留一道偉岸的背影……

但誰知這貨動作太急了，而自己根本就還沒熟悉完全，結果導致出擊不精準，機械右臂往上偏了不少，倒像是直接把他推了個狗吃屎。

不懂的看個熱鬧。

就覺得袁野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不服，給弄火了，直接給曹光來了一下狠的。

確實也夠狠的。

曹光現在還沒爬起來，甚至根本連嘗試爬的動作都還沒有。

懂的人看門道。

袁野第一次上機，就能幹凈利落地作出這樣複雜的動作，高階四項中的另一項「耦合係數」看來也是一流。

而從他剛剛隨便一拳就把曹光給直接推翻撂倒來看，力量似乎也不錯。

他整個動作又是后發先至，速度也極為可觀……

周琦此刻已經不知道該說啥了，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驚道：「袁野？他不會……就是前段時間擊敗了我中學時明星學姐李玥的那個袁野？」

楚香楠對他印象還行，暢快笑道：「如假包換。小帥哥，這下不爭隊長了吧？」

淳華目泛異彩，心中暗忖：

「這個小野平時看著人畜無害的，倒是藏的挺深。

之前有消息稱他跟南海喬家的『小喬』喬惜君打得火熱，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該多留意一下了。

那麼今天這一筆，到底記，還是不記呢？

也罷，反正以後少不了打交道，再看看吧……」

袁野的厲害，不僅楚香楠、周琦、淳華看出來了，連外行馬主任都看出來了。

等他下了機，馬主任已經換了一張向日葵般的笑臉，彷彿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沒有發生似的，那叫一個熱情洋溢：

「袁野同學，不，袁野隊長。了不起啊，真少年英傑。有你做小野貓的隊長，我代表校長，代表學校，放一百二十個心……」

「馬主任，千萬別。剛剛我不肯讓，是因為張教授說要我做隊長，我正在考慮之中。可這會兒我考慮好了，誰愛做誰做，哥們兒不玩了。」

袁野說完，沖楚香楠一擺腦袋，就這麼逆著光，拍拍屁股，揚長而去。

留下一道並不偉岸、但此刻卻足以讓所有人深刻記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