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侯爺
春雨細細涼涼,落在臉上,妝面也不會花,溫柔得如同一方軟紗。
素色衣裙的女子靜立雨中,雨水打落梨花洇濕烏黑的發,安寧平和宛若畫卷。
阿歡透過半掩的窗縫看向她,眼光一轉瞥到了樹后另一抹飛快閃身而去的身影。
黑布巾未曾遮掩的地方,那雙眼眸沉黑深郁。
蕭宅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他再回過神時,素衣女子已然消失不見。
蕭莜足尖點在積水的石板上,整個人便飄了出去。她緊追著那抹白衣纖細的身影,依稀記起初次從萬象莊園回來時跟著自己的人影。
心底的疑慮越放越大,額上的冷汗混著雨珠滾過眼角,她眯了眯眼睛。前方的人像是知道有人在後面追蹤,玩命地飛跑。
蕭莜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漸漸停下腳步。她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來幾個人。
她沒有回頭,還沒一會兒細密的雨絲就濕透了衣。下意識在腰間一摸,她不由苦笑,這麼要緊的時刻居然手無寸鐵。
街口空蕩蕩的,沒有一個行人。她眼睜睜看著那道眼熟至極的白衣身影消失在轉彎處,脖頸已被身後人的劍抵上了。
「走!」身後人推了她一把,陰沉沉道。
蕭莜面上被雨水沖得有些發白,也許是因為凍得冰涼,看不出絲毫情緒。身後人捆住了她雙手,要她走她便走,一言不發,眼底閃動著微茫,彷彿相比起生命安危,她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更感興趣。
就這樣在雨中行了盞茶時分,他們停在一間古董店前。緊閉的黑漆木門從裡面打開,鋪內陰暗幽長,門后兩盞宮燈發出昏黃欲滅的微光。
蕭莜深吸了一口氣,在身後人的控制下踏入門內。冰冷的雨水沿著衣袖裙角滴下,地上很快就積了一小灘水跡。
宮燈不過是個擺設,其光亮只能映照出十來步的距離,幽暗的鋪子像一條又深又窄的通道。她很快就來到一扇門前,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能看出這是扇古舊的、滿布綠銹的銅門。
這陰森店鋪內竟有一扇本該裝在外面的銅門!她還沒來得及驚訝完,身後伸出一隻手,以一把同樣上了銹的青銅鑰匙打開了門鎖。她正要回過臉看看身邊人的樣貌,脖子上的刀就突然貼緊,她只能無奈地任由背後之人以黑布蒙住了雙眼。
一路上,蕭莜安安分分的,任由這些人擺布,直至他們進了某處園子。她聽到前方有人問:「怎麼樣,順不順利?」聲音頗為空曠。
身後人便簡短地回道:「順利。」
前方那人不解道:「順利你怎的還一副出了事的模樣……」
「還不是……太順利了。」身後人遲疑了片刻,微微有點惱怒。
「好了好了。」又多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息事寧人道,「她可聽話?」
「聽話,聽話得都不像她。」這是事實。
「喂,你不會抓錯了吧?」年輕的聲音帶著笑意道。
「這麼特色的長相,你當我瞎!」
簡短的對話后,這夥人又推推搡搡地將蕭莜趕鴨子似的趕進了一間屋內。
蕭莜暗自慶幸之前沒有同身後之人廢話乖乖過來了,這人看著像那種脾氣格外火爆的,若有一言不合,說不定她身上就要多多少少掛點彩。
此刻她身處一座圓頂大廳之內,隔著靴子都能感覺到足下地面冰涼堅硬。身後人將她往前面推了推,然後一鬆手,蕭莜不覺一個趔趄,慌忙調整著站穩了身形。
她隱約覺得面前應該是有人的,可是偏偏感覺不到絲毫氣息。大廳內立時寂靜得古怪,失去了視覺后,她的身體反應卻更快了。在這片奇怪的靜寂中突然一側身,避開那根差點就扎在了身上的細小銀針。
她聽到身後人發出驚呼:「侯爺,您不要活的?」
那使銀針偷襲的侯爺道:「要活的。」
蕭莜靜靜立著,她一直沒找到脫身的法子,此刻聞言,便知這什麼侯爺一時半刻不會真要自己的小命。
粘在臉上的髮絲漸漸幹了,癢得讓人忍不住要伸手去撓。可惜手被捆住了,蕭莜不高興地撅了嘴。
「怎麼,蕭姑娘,你有什麼不滿的?」那侯爺和顏悅色地問她。
「沒有,侯爺太客氣了。」蕭莜回了他一個微笑,因笑得過於猙獰,臉上那幾根髮絲終於不粘在上面了。
這怎麼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帶她過來的幾人紛紛覺得這姑娘是不是個傻子,太反常了。一般人被威脅到性命,或歇斯底里或哭鬧求饒,哪有笑得這麼誇張的。
侯爺也「哈哈哈」笑了聲,對還在呆愣的手下道:「還不快請蕭姑娘上座?」
蕭莜在心裡直翻白眼,請人上座還蒙著眼睛綁著雙手,半點誠意也沒有,虛偽得令人作嘔。
她被刀抵著脖子請到了一個距離那侯爺很近的椅子旁。
旁邊人要她坐下,她表示懷疑道:「侯爺沒在座位上抹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吧?比如那種一坐上去就會被黏住再也起不來的……」
那侯爺又是爽朗一笑:「蕭姑娘當本侯是什麼人了!」
手下們面面相覷無語凝噎。他們到底請來了什麼人啊?正常人不該戰戰兢兢受寵若驚嗎?
「蕭姑娘真是有趣。」那侯爺撫掌笑道。
手下皆腹誹:有趣個大頭鬼。這要叫有趣,那些瘋子豈不是傻得可愛了。
蕭莜沒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沒的,結合著這個月的經歷,這侯爺一夥是什麼人,答案呼之欲出。
「你們便是支配者吧?」她正色道,不大的聲音在巨大廳堂內回蕩不息。
「既然蕭姑娘已經猜出我等的身份,本侯也不賣關子了。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那侯爺故意頓了頓,「蕭姑娘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哪條路是對的。」
蕭莜深深地一嘆息,支配者果然沒有喚靈使那麼好說話,她無奈道:「要是選對了,能得到什麼?侯爺你說詳細點,我怕我想不通。」
「本侯的背後,是整個天家。」侯爺笑了笑,緩緩吐出這麼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