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淡漠
兩人很快就來到市區較為偏僻的一條小巷中。阿歡先時布下迷障,此刻當前帶路,七拐八拐破了這障眼法,趙遷才看清是個廢園子。廢園后孤零零立著個小木屋,他推門而入,見內里一姑娘坐在床沿,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站起身來。
「她……」趙遷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眼珠都快掉下來了。絕色佳人是不假,可是這五官,這身段……
他扯了扯阿歡衣袖,耳語道:「你確定她不是……」
「不確定。」阿歡打斷他,「人交到你手上,是去是留你看著辦。」
趙遷長長嘆了口氣:「廢話,當然留下來了。」
阿歡走到門外,將空間讓給他們兩個,說了句還有事,身形幾個起落便再度消失。
天將黑未黑。
城郊一處不知名的巨大建築外升起裊裊炊煙。
「話說小姐姐,明月宮這個門派我怎的從未聽過?」打了一整天,有人端來饅頭素菜。蕭莜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哪還會計較菜色太素,一手一個抓了兩個白面饅頭就往嘴裡猛塞。
魏長歆剜了她一眼,見她張嘴時饅頭屑噴了一地,粗俗無比,才懶得同她說話,嫌惡地去了另一處用膳。
「真他娘的矯情。」蕭莜哼了聲,惡狠狠咬下一大塊饅頭。
不一會兒吃飽喝足,終於感覺到了渾身劇烈的疼痛。她揉著大腿正抱怨,大廳門口進來個人。雖裹得嚴嚴實實,可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頓時腰也不酸腿也不痛了,她見到活菩薩般撲上去,雙手勾著他脖子直晃,似只巨型的猴子。
「你做什麼快放開他!」正主還沒說話,魏長歆卻氣得哇哇大叫。
看她這麼氣急敗壞,蕭莜不覺好奇道:「你跟他究竟什麼關係?」
阿歡拽開她的手臂,怕魏長歆胡說,搶著開口道:「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
「果然沾親帶故……」蕭莜恍然大悟,突然又發現自己的關注點不對,高聲叫起來,「什麼!你娶妻了?」
「我有說過我沒娶妻嗎?」阿歡面無表情望著她。
蕭莜扁了扁嘴,有些委屈道:「那你妻子呢?」
這次回答她的是魏長歆。
「姐姐早就死了。」她說,神情間看不出任何悲傷難過,可偏偏這抹平靜,比所有的眼淚更讓人覺得揪心。
「你們……節哀。」蕭莜結結巴巴道。大廳明明很空曠,卻壓得她一時間難以再多說幾個字。
阿歡拍了拍她腦袋,安撫道:「沒事了,跟我回家。」
蕭莜獃獃望著他。
「再不走,你家裡就會也派人找你了。」阿歡耐心道。
蕭莜跳了起來:「對,趕緊走!」
「慢走不送。」後面魏長歆幽怨地盯著阿歡背影,滿臉無奈。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又高聲道:「姓蕭的,我告訴你,不準亂碰我的歡哥!」
蕭莜邊走邊翻白眼。還沒走多遠,阿歡見她腿上有鞭痕不好使用輕功,只得半扶半背一路疾步趕回蕭宅。
之前阿歡扮成外間的江湖來客,差了個小丫鬟告訴蕭夫人蕭莜親自去尋裴衣了。轉眼一天一夜過去,她要是再沒有消息,蕭夫人肯定更加睡不了覺。
自打從幻靈谷回來后,蕭家對蕭莜也看管得嚴了,她再不好外出過夜。
偷偷摸摸回府,換了身乾淨衣裳,蕭莜對著鏡子左照右照,暗暗慶幸魏長歆沒給她在臉上留點什麼記號。隨後她出了院子,去見蕭夫人,彙報一下在外面的情況。
蕭莜巧舌如簧,說什麼雖然儘力追趕可還是被歹徒溜了,三言兩語哄得蕭夫人信了,轉眼就被放回去好生歇著。
她揉了揉眉心,撒謊果然很傷神啊……而且,這幾個月來,她扯的謊一個比一個荒唐無稽。
沒想到,阿歡沒老實呆在書房,反倒在她的閨房等她回來。
「深更半夜了!」她咕噥道。
阿歡看著她在椅子上癱成了軟泥,卧房大門豪邁地敞著,只好主動過去關門,隨手上了閂。
蕭莜撐著腦袋,便聽到他問:「第一次殺人,感覺如何?」
她立馬坐直了身子。
白天的事還歷歷在目,可是,很奇怪……她猶疑道:「沒什麼感覺。」
換做常人,初次殺人,也許會恐懼,會驚愕,崩潰於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有人就此放出了心底的魔鬼,從而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
可是,她很奇怪。就連再次回想起來,她都平靜得好似做了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殺一個人,跟喝水吃飯一樣,她竟沒有生出半點異樣情緒。
何況她接連殺了近十人……
這樣的平靜淡漠,更似早已經習慣了殺戮。
意識到這一點,她望來的眼中多出了驚怖。
「以後,你會殺更多的人。」阿歡慢慢走過來道,「現下才害怕,遲了。」
「我殺的那些人也很奇怪。」蕭莜道。明月宮主招呼出來的大漢們,個個生得虎背熊腰威猛無比,可是眼神空洞,說話含糊不清,單聽聲音,全都像是傻子。
「他們是傀儡。」阿歡靠在桌子旁對她道。
「就是那種非生命共享的被支配者?」蕭莜佩服自己能說出這麼拗口的詞來。
「沒錯。」阿歡道,「阿歆是非常厲害的支配者。」
蕭莜點了點頭。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她身邊那些手下的古怪行為。
「好了,」阿歡沒讓她繼續疑惑下去,「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弄走裴衣?」
「我也不知道。」蕭莜眨了眨眼睛,「我就是覺得,她嫁給我哥……准沒什麼好事。」
「她可真是美若天仙……」阿歡這邊已經感慨上了。
「男人啊男人!」蕭莜簡直恨鐵不成鋼。
阿歡卻是話鋒一轉:「不過,她許是再無禍害你二哥的機會了。」
「禽獸啊!」蕭莜叫道,「你已經把她……」
「賣了,賣給了一個既能看著她又能護著她的人。」阿歡輕描淡寫道。
蕭莜怔忡。
「一千多年,什麼樣的女人我沒見過。」阿歡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便低頭不語,手指繞到腦後順了一小把頭髮,編成麻花辮又拆開,如此反而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