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葯煙
天上黑得一顆星星都沒有。蕭莜的心情也平復下來,跟著沉入了黑夜中。
她望著那片無底的黑,忽然抓住了阿歡的雙手。
「你總是站我這邊的吧?」
她小聲問,濃黑中似縹緲的幽靈。
阿歡也沒回答,掙開一隻手故意揉亂了她的頭髮。
「千年老妖自重!」蕭莜大叫,一下子又炸了。
阿歡上前一步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除非我想自取滅亡。」他嚴肅道。
聲音很輕,掩不住遙遙傳來的一道慘呼。
「嗚嗚嗚……」蕭莜想問他怎麼回事。
阿歡似乎冷笑了聲,拽著她使出幾個身法就蹭上了房檐。
偌大的王府,阿歡熟得像自家後院,牽著蕭莜趕到了全府最高的一處閣樓上。
此處,能將整個王府盡收眼底。
慘叫聲從貴妾白月的院內傳來。
遠遠的,那院中昏黃的燈火漸漸轉成了朦朧的紅光,隨後星星點點的分散在院子四處,光點閃爍著,愈發變得稀薄,最後成了一大片紅霧。
「這……」蕭莜看不出什麼名堂,只能繼續目瞪口呆。
「她在用這些葯煙,製造靈侍。」阿歡不以為然道,「這種法子製造出來的靈侍,是最低級的,活不過三個月。」
蕭莜惡狠狠地呸了一聲:「真他娘的噁心!」
「畢竟她不是真正的支配者,獲取靈侍的方式也不可能正統。」
「你知道的挺多?」蕭莜一挑眉奇道。
「我大概是這世上出現的第二個支配者。」阿歡笑了笑。
這種無憑無據的話蕭莜也懶得跟他計較,從他口中出來的那些千八百年前的事帶來的震撼還少嗎?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這些靈侍活不了多長時間,她還造出來幹嗎呢?損人不利己……」她只好自己嘀咕。
「那你得去問她。」阿歡道,明顯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話。他頓了頓,又笑道,「其實有些人,控制欲會比普通人強那麼點……」
「控制欲?為什麼?」蕭莜手肘撐在欄杆上偏過臉看他。
「很顯然你沒什麼控制欲。」阿歡依舊望著那邊的小院子。
蕭莜很是不解:「你又知道?」
「是啊,你想過支配我嗎?」
「這……」蕭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這也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我不是你的靈侍嗎?」阿歡道。
蕭莜一臉的躍躍欲試,激動得舌頭都不利索了:「怎、怎麼做?」
「試著回憶我們相遇的情形,想想我給你最深的印象,然後在你的掌心寫下契約的符文,按在我這裡。」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後項。
蕭莜忙不迭點頭,拚命開始回想。
「你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不一會兒,阿歡突然冷冰冰地質問起來。
「唉喲,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蕭莜嚇了一跳,大驚小怪道。
她胡思亂想的那些實在是太不可告人了……
「我怎麼不知道?連青蕪都知道。」阿歡倒是很快平靜了下來,卻並不打算多跟她解釋。
「好吧,那我再重新回憶回憶……」蕭莜趕緊捂住了臉。
阿歡的容貌,她真的一點也記不清了。
她能記起的,只有那副森森的白骨,和兩個月前黑袍子下乾枯的身形。
這麼個可怕的妖怪成天跟自己住在一個院子內,居然也就習慣了。她抬眼瞅了瞅他,那張臉仍被捂得嚴嚴實實的,什麼也看不到。
她嘆了口氣,印象?
自己似乎開始有些依賴他了……該是個很可靠的人吧。
有他在,什麼也不用擔心。
她嘴角不自覺有了輕微的弧度,右手食指點在左手掌心,行雲流水劃下一段她根本看不懂的符咒。
那些線條泛著淡淡的月暉,像是活了般流動著。她上前兩步,按在阿歡脖子上。
「你想要我做什麼?」阿歡忽然問道,語調是異樣的溫馴。
「呃……」蕭莜一呆。
什麼都可以嗎?她眼珠子轉了轉。
「那就、就給我看看你的臉?」
她大著膽子道。
阿歡果然摘了臉上那層布,還問她:「這麼黑,你看得清?」
「娘啊嚇死老子了!」蕭莜好歹自小習武,有一定的內功底子,此刻天也不是太黑,憑著夜視能力也能看個七七八八。
這滿臉褶皺和疤痕,大半夜看到,誰不會被嚇個半死?她狂捶胸口,希望自己趕緊平靜下來。
「好可惜。」阿歡道,「你浪費了今天的機會。」
「這……一天只能用一次?」蕭莜張開手心,原本淺淺的光輝早已消失不見。
「是你能力還不行。」阿歡望著手上的黑布巾,又問她,「還要看嗎?」
「不、不了……」蕭莜連連擺手。末了,又湊上去問,「你這臉……真的就這樣了?」
阿歡眼中流露出幾分複雜的神色,緩緩道:「也許吧。你的反應還算輕的,阿歆當時……直接吐了……」
「噗」蕭莜忍不住樂了。
「她不是說喜歡你嗎?」她不知哪來的得意勁兒,「現在還喜歡了?」
「我哪知道。」阿歡道。
蕭莜便愈發得意,直拍著他肩膀:「別擔心,她不要你了,還有我啊!我是不會對你始亂終棄的!」
這算哪門子的始亂終棄?阿歡很想打盆涼水澆醒她。
漸漸起了晨霧,蕭莜也感覺到一絲涼意,不由抱住雙臂。阿歡看在眼裡,伸手拉著她越過欄杆就跳了下去。
「你他娘的……」動作太過突然,蕭莜又罵了起來,她這夜三番五次被嚇到無語。
阿歡望她的眼神像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一大早還要起來幹活,撐得撐得住?」他道。
「撐不住,我想溜。」蕭莜很是深思熟慮了一番。
「說起來你不是九王爺的故交嗎?幫我說說項求求情如何?」
「九王爺……實際上他最討厭的人,就是我了。」阿歡表示愛莫能助。
蕭莜狠狠瞪他。她當初怎麼就信了,會以為九王爺是他生死之交。
果不其然,他的人緣壞到極點。
想想也是,誰會那麼自虐,跟這個脾氣古怪的人呆在一處?
考慮到這裡,她不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不,我一點都不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