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跟蹤
將蕭莜送回小柴房后,阿歡就不知道去哪了。蕭莜也不打算繼續去睡,望著外頭漸漸亮起來的天色消化起夜裡聽到的那些事來。
從小母親待她就特別好,但她總是覺得哪裡不對。阿歡這麼一點,她卻明白了,那種所謂的「好」,實際上是一種客氣。嬌慣、放任,除了一些明顯出格的舉動外,從不苛責一句……這樣的母親……
她盤腿坐在破板床上,抱著薄被,一動不動的。
母親,對她的要求確實不像對哥哥們那麼嚴格。甚至是只要她吃好喝好玩好,就能心滿意足了。
而她心裡藏著事的時候,也從不會去找母親傾訴,寧願一個人憋著。
「可娘親對我從無惡意……」無所適從的感覺再次蔓延而上,外頭一聲雞啼適時地將她叫醒。
「我娘親到底是誰?」她放開薄被,躺倒下去,腦袋重重磕在硬生生的床板上,竟渾若未覺。
沒多久,外邊響起了敲門聲,是管家招呼他們起床掃地了。
一夜未眠,蕭莜的精神自然不大好。大清早的蹲在庖房角落,一個人吃了五個饃饃兩塊大餅,又足足喝了四大碗粥。
蕭唯望著她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樣,獃獃地將手上還剩了半碗的糙米粥遞了過去。
「你想撐死我啊?」蕭莜倒反問他。
吃了這許多的後果是一上午不停地跑茅房,來來回回折騰,一點也不困了。
到了中午,蕭三姑娘緩過來了,又胃口大開,一鍋飯有一半都進了她肚子。
蕭唯直感嘆:「誰要是娶了你,遲早會被吃成窮光蛋。」
「我沒想過嫁人。」蕭莜認真道。
但她天生彎眉毛細眼睛,說起話來嘴角自然而然就是翹的,再怎麼認真旁人也只會一笑置之。
累了一天,這晚蕭莜睡得很實,極是安分。於是阿歡沒有出現。第二天夜裡,她也很乖,阿歡仍舊連個影子都沒有。
第三天,她的內心又蠢蠢欲動了。
「總得弄清楚白月和九王爺的目的吧?」她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釋放葯煙製造靈侍,這麼大動靜要說不是九王爺默許的,她第一個不信。
偷偷摸摸溜出前院,剛轉過彎去,後面就吊了個人,居然是方才明明睡得很死的蕭唯。
上次她凌晨回來,蕭唯就察覺了,但一直不動聲色。他對白月和裴衣的關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有蕭莜這個不安穩的妹妹帶頭,他自然也不會存著什麼矜持。
只是,還沒來得及跟出去多遠,他就挨了一手刀,瞬間昏死過去。
他身後站著個眉清目秀裹著頭巾的少年,看上去同蕭莜差不多高,年齡上似乎還小著兩三歲,但是一臉的冷靜從容,顯然經歷過無數風浪。
這少年才不顧蕭唯死活,繼續綴在蕭莜後面,走路沒有一點點聲音,好像這麼大個人壓根不存在般。
蕭莜果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懷裡僅揣了把削水果的短刀,就迫不及待直奔白月住處而去。一路上,各種輕身功法更是五花八門使到了極致,生怕自己死得太遲。
可到了近前,她又開始踟躕了。
緊隨其後的清秀少年便匿在一棵樹的粗干旁,閑閑抱著雙臂等在那裡。
她繞了半天圈子,終於在裡衣衣擺上扯下一大塊布來,嚴嚴實實地蒙住了口鼻,擺弄半天,方鬼鬼祟祟地翻進了院內。
見她如此這般,那少年差點不忍直視了。
製造靈侍的葯煙通過皮膚就能吸收進體內,僅僅遮擋住口鼻有什麼用?
蕭莜哪知道這些,摸著黑便來到了卧房的小窗邊。
幸好今夜白月沒想著做什麼,否則她這麼毛手毛腳的早就被葯得神志不清了。
她抽出小刀來,輕輕刮開一角窗戶紙,房內漆黑一片,裡邊的人似乎早已沉沉入睡。
蕭莜腦子一熱,撬開窗戶側身掠了進去。
裡頭靜悄悄的。外間小床上睡著兩個丫鬟,鼾聲此起彼伏。她瞅了兩眼,絲毫沒有停留,徑自入了裡間。
隔開內外的是一幅珠簾。她廢了好大的力才沒發出一點聲音地穿了過去,四下里一看,卻呆住了。
這裡間,什麼人也沒有。
「怪了!」她心底一驚。
驀地,身後有燭火亮了起來,照著她面前的牆壁,黃慘慘的光映得她眼底的驚愕越發明顯。
她知道行蹤暴露身後有人,可是她並沒回頭。她盯著面前的牆壁,臉色蒼白異常。
牆上掛著幅畫,畫上女子栩栩如生,那眉眼身形,分明同她自己一模一樣!
但畫中人又不是她。
畫尾以篆文寫著幾行小字,介紹著女子的生平,奈何蕭莜連正楷都不識幾個,想要弄明白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她只知道,畫中人的神采,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她身上。
那女子戴著高高的冠,一身黑白相間的廣袖窄腰長袍,面色雪白、嘴唇殷紅,右掌托著只小小的爐鼎,飛揚的眉目斜斜吊著,看上去高傲又寂寥。
她獃獃望著,許久才回過神來。身後人極有耐心,待她驚訝完畢終於迴轉身時,才冷冷哼道:「膽子不小!」
錦衣華服,嘴角一粒黑痣,正是九王爺趙遷。
蕭莜摸了摸臉上的布方鬆了口氣,彷彿這樣就不會被人認出般。
「還不滾出去!」九王爺慍怒道。
蕭莜便垂著頭一語不發地跟著走了。
到了院子內,她才發現,這王爺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剛想要趁機溜走,誰知九王爺又轉了回來,面上表情突然一陣抽搐,莫名其妙吼道:「你怎會在此!」
蕭莜跳起來,張了張嘴,話還含在嘴裡,就聽到身後「呵呵」一聲輕笑。
這不是阿歡的聲音嗎?
她趕緊回頭去看,後面有房有樹,卻偏偏連他的頭髮絲都沒瞧到。
再轉過來,就見九王爺冷著臉問道:「你認識他?」
念及阿歡同這位並不對付,她趕緊雙手亂揮矢口否認。
九王爺又怎會看不穿這點小伎倆?當即揭穿她道:「你連他人都沒見著,還敢說不認識?」
蕭莜此刻只想回那破柴房繼續睡覺。
「趙歡,你給老子出來!躲什麼躲,裝孫子呢?」九王爺這大喊大叫的模樣,同潑婦罵街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趙……他、他姓趙?」蕭莜聞言怔住了,不該是姓晉的嗎?
九王爺哈哈大笑道:「不錯!他就姓趙,他可是跟老子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