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宿敵
黑衣少婦閻夫人便開始一一介紹在場的諸人:「朱恩,你見過的。這是央玖,鮮卑人。」她指了指身畔的蒼白女子。
「肥膘七,徐七。」這次是屠夫般的壯漢,一點頭算作回應。
「巫賢巫老頭。」乾癟的老頭兒露出殘缺牙齒,沖她慈祥地笑了笑。
「凜冬,炎夏。」雙生兄弟不待閻夫人介紹,自己就站了起來。
蕭莜默默聽著,將他們的名字都記了下來。
「所以閻夫人想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她開門見山道。
閻夫人毫不掩飾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讓蕭莜好一陣疑惑,自己難道問了什麼可笑的問題?
「我們的人打聽到蕭姑娘十歲那年牽扯到的一件事兒,想順手幫點小忙。」閻夫人說話慢條斯理的,卻毫不含糊。
「幫忙?」蕭莜抱著雙臂,滿臉的不信任,「先說說看條件?」
「很簡單,成為我們的一員。」這次開口的是朱恩。
蕭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著他們幾人道:「你們知道那邊開出的也是這個條件嗎?」
「當然。」朱恩笑意不減,眼底是他特有的自信,「但我們更明白,你不可能加入他們。」
蕭莜瞪了他半晌,嘆息道:「確實,我不會加入他們。」
她曾眼睜睜看著那些行屍走肉般的人,抓住了她幼時的好友,以極殘忍的方式奪去了他們年少鮮活的生命……
是以一逃回家,她便急不可耐地央求父親教自己腿法。日後,即便打不贏那些怪物,她還能夠逃跑。
可隨著日子將近,她不免為當時的天真想法狠捏了一把汗。自己跑了,那其他人呢?鏢局和武館的叔伯弟兄們呢?若被那些人扣下做了人質,自己會狠得下這個心腸不管不顧嗎?
想到這裡,她眼底的無奈更重了一層。
「不必擔心,那些人也是我們喚靈使一族的宿敵。」閻夫人放柔了聲音,「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蕭姑娘還顧忌什麼?」
「顧忌還是有的。」蕭莜道,「總該讓我瞧瞧,你們有多少本錢!」
閻夫人笑得神秘兮兮,起身道:「蕭姑娘且隨我等去一個地方。」
眼見這幾人一一站起向外而去,蕭莜滿腹狐疑,也是緊緊跟在了後面。東郊廣闊,後邊一大塊無人徵用的空地,便被這莊子圍起來成了一處露天的跑馬場。
此刻馬匹們都被圈在了馬廄中,粗粗搭建的看台上擺著十數石凳,看台下被高高的鐵欄圍著,閻夫人拍了拍手,便有荷官模樣的兩個男人推搡著一名被上了手銬腳鐐蓬頭垢面的壯漢進了鐵欄內,解了鎖這倆人又飛快地退了出去,再次關上大鐵門。
「凜冬,放你的小白鼠陪他玩一場怎樣?」閻夫人笑眯眯道,雖是徵求的話語權,她的語氣卻更像命令。
「不是小白鼠,是阿妞!」凜冬彆扭道,提著倉鼠籠子,將那還沒有手掌心大的「阿妞」放了出來。
「阿妞」吱吱叫了兩聲,先東張西望一番,隨後似乎瞧到了那鬚髮凌亂的大漢,晃晃悠悠地鑽進了鐵欄中。
「吼啊!」大漢沒有了束縛,一聲狂吼,揮了揮醋缽似的拳頭,狠狠砸在地上,震起一陣黃煙。
再看地上,阿妞居然人立起來,探出兩隻細小的爪子蒙住了臉,這小小舉動引得蕭莜「嗤」地笑出了聲。
「笑什麼笑,我的阿妞可聰明了!」凜冬橫了她一眼。
「是是是……」蕭莜一面附和他,一面伸出尾指很不雅地掏了掏耳朵。
但見塵埃未定,那阿妞尖銳地叫了一聲,瞬間像枚疾射的弩箭,煙塵瀰漫間就竄到了大漢的衣襟上。
像是知道被這小東西近身的可怕,大漢驚恐地亂吼起來,不聽拍打著胸口,意圖將阿妞給拍下來。可阿妞嬌小靈活,不一會兒又竄到了他背後,大漢手舞足蹈,卻根本奈何不了它。
一隻小小的倉鼠,居然就讓這魁梧漢子亂了方寸,蕭莜眸中滿是不解。再待細看,只見漢子身上灰僕僕的白色囚服漸漸洇出絲絲縷縷的紅色。蕭莜愕然低呼,那是血!
阿妞就這麼上躥下跳了須臾,漢子身上已是滿布血痕!
「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她努力剋制著自己,聲音依舊掩不住顫抖。
「好了凜冬。」閻夫人瞥了她一眼,卻吩咐起凜冬來,又指著傷痕纍纍的大漢道,「帶下去。」這次是對荷官說的。
蕭莜冷冷看著他們把人帶出了角斗場。
「我們是喚靈使,想必朱恩都和你說了。」閻夫人笑起來十分嫵媚,但若是直視她的笑容,總會覺得心裡發毛。
「他沒細說。」蕭莜不喜歡拐彎抹角。
閻夫人格格笑道:「那你知道你當年遇到的是什麼人嗎?」
蕭莜皺了皺眉,遲疑著搖了搖頭。那群人肯定不是喚靈使,他們並沒有帶寵物來對付別人。但是,他們似乎……豢養著許多神志不清的人……
「他們是支配者。」閻夫人笑容淡了些許,宛如蘊滿了秋水的眸子也仿若凝住了,「是我們的宿敵。」
蕭莜盯著她,聽她繼續道:「你方才也見到了,我們靠著這些有特殊能力的寵物來對付強過自己的敵人,但他們不一樣,他們則是直接操控人的精神。喚靈使一生只能擁有一隻靈傀,生命共享,心靈相通;支配者卻是隨著等級的增高,能操縱更多的人,那些人被稱為靈侍……因過於殘暴,甚至一度險些被滅族。」
「動手的,正是我們喚靈使一族。」閻夫人聲線忽然有些低沉,「那次傷亡慘重,待支配者被清理得差不多時,喚靈使也所剩無幾了。」
聽著這段本該比茶館里說書人的誌異奇談還要荒誕無稽的舊事,蕭莜卻從最初的驚愕逐漸平靜下來。她抱著雙臂,眼裡多了一絲興味:「你們拉我入伙,便因為我天賦異稟、是這方面的奇才?」
閻夫人笑眯眯望著她,此刻笑容更盛。她不回答,反倒伸手在朱恩肩頭推了一把。
朱恩只得無奈道:「蕭姑娘此言差矣,我等並非僅僅是看中蕭姑娘的才華,實乃因蕭家……」點到這裡,他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哦,原來看中的是我蕭家的銀子和江湖地位……」蕭莜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這麼說,那邊也一定是同樣目的了。
閻夫人似是吃透了她的心思,溫聲細語道:「能同支配者抗衡的,也只有我們一族了,蕭姑娘可再仔細考量考量。可若此時站在你對面的不是我等而是他們,定然不會與姑娘這般和和氣氣地商議至此。」